1“程澈,坐。”高彬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那份打印出来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被他推到我面前。“公司项目调整,你知道的,
‘幻景’整个项目组都优化了。你是老人,我就直说了,拿N+1,今天办完手续。
”高彬的语气没有温度。像在处理一段冗余代码。我的目光落在通知书上,
“优化”两个字很刺眼。为了“幻景”引擎,我熬了七百多个日夜。最后的成果就是这张纸。
我没说话。拿起笔,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高彬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去财务和人事那边走流程吧,你的门禁卡马上会失效。”我站起身,
没有看他,径直走出了会议室。心里很平静,平静得有些不正常。像一口深井,
丢不进一块能听见响的石头。回到我的工位,周围已经空了一片。
昨天还在一起讨论bug的同事,今天连影子都没了。桌上还放着我没喝完的咖啡,
已经凉了。我拔掉主机上插着的一个私人U盘,屏幕上最后一行代码还没来得及保存。
那是我为“幻景”写的最后一个光影渲染补丁。算了。没什么意义了。
我把几件私人物品装进纸箱。一个马克杯,一本翻旧了的《代码大全》,
还有一张我和妹妹的合影。抱着箱子走向电梯时,我没有回头。身后是奋斗了三年的地方,
此刻却无比陌生。走出凌云科技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晃得我眼睛疼。街上车水马龙,
人声嘈杂。我站在台阶上,有些茫然。就在这时,后脑传来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剧痛。
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办公区的桌椅、天花板的灯管,全部碎裂成亿万个像素点。
然后,它们重组成无数条绿色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疯狂涌入我的视野。
我抱着纸箱的手一紧,差点失手摔掉。我看到了。那是“幻景”的底层架构。一行行,
一列列,比我存在服务器里的最终版本还要完整。甚至包括我那些被驳回的、更大胆的构想。
它们在我眼前飞速滚动,每一个字符都清晰无比。这不是幻觉。我闭上眼,再睁开。
街景恢复了正常。但只要我念头一动,那些代码就会再次浮现,像一个透明的操作系统界面,
悬浮在现实世界之上。我的脑子,好像变成了一台服务器。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箱,又抬头看了看凌云科技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
一个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你们扔掉的不是我,是你们自己的未来。2回到我租住的公寓,
已经是傍晚。我把纸箱随手放在门口,整个人摔进沙发里。头痛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明感。大脑里像是多了一块硬盘,安静地挂载着。
只要我集中精神,就能“看见”里面储存的东西——“幻景”引擎的全部资料。
源代码、设计文档、美术资源、甚至是每一次版本迭代的记录,巨细无遗。我闭上眼睛,
试着检索一个特定的函数。
ionRealtimeGI(scene,camera)`几乎在我想到它的瞬间,
完整的函数体就展现在我的“视网膜”上。注释、变量、算法逻辑,
清晰得就像是我刚刚才写完一样。我不信邪。我又想起了三周前,
为了解决一个内存泄漏问题,我重写过的一段底层渲染管线。那段代码很复杂,
当时花了我整整两天时间。念头一起,那段复杂的代码立刻浮现。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
我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这不是记忆。人的记忆不可能如此精确,精确到每一个分号和空格。
这是一种直接的数据读取。那场意外的电流泄漏……我回想起项目收尾前,
那个通宵加班的夜晚。为了追求极致的性能,
我连接了一台公司实验室里的脑机接口开发设备,用来实时监测编码时的大脑活跃度。
设备很老旧,高彬一直催着我们赶工,也没人顾得上检修。凌晨四点,
我感到一阵轻微的麻痹感从太阳穴传来,当时以为是熬夜太久出现的幻觉。现在想来,
恐怕就是那个时候。那次微弱的电流泄漏,像一个数据拷贝命令,把整个“幻景”项目,
连同我所有的构思,一起“安装”进了我的大脑。公司删除了服务器上的项目,却不知道,
最完整的备份,跟着我一起被“裁”了出来。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一盏盏,像夜空里的星星。可我看到的,却是这些灯光经过折射、反射后,
可以被量化的光子路径和色温数值。世界在我眼中,正在被数据化。这感觉很奇妙,
也很可怕。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这算什么?超能力?
还是一个随时可能让我大脑过载死机的定时炸弹?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未来会怎样,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我,程澈,
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丢弃的普通程序员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银行短信。
N+1的补偿金到账了。一笔不算少的钱,却是用我三年的心血换来的。我删掉短信,
眼神变得冰冷。高彬,凌云科技。这笔账,我们得重新算。3第二天,我醒得很早。
没有了上班的压力,身体却还保持着生物钟。大脑异常清醒,没有任何宿醉或失眠后的昏沉。
我需要验证一下。验证这个脑内系统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我没有打开电脑。
就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像是在冥想。我的目标是:构建一个简单的天气预报小程序。
公开的天气API、解析返回的**ON数据、最后在界面上动态展示未来三天的天气状况。
这个任务,放在以前,一个熟练的程序员也需要几个小时。
寻找API、编写代码、调试接口、设计UI……现在,我只需要“想”。
我开始在脑中构思。首先是程序的框架。我选择了一个轻量级的Web框架。
在我想到它的名字时,整个框架的目录结构、核心文件和依赖库,
瞬间在我的脑海里生成完毕。然后是前端界面。一个简洁的卡片式设计。
背景根据天气(晴、雨、雪)动态变化。我甚至能“看见”CSS代码在我脑中自动补全,
像素级的精确。最关键的是后端逻辑。我“连接”上一个公开的天气数据源,
脑中瞬间浮现出它的API文档。请求参数、返回格式,一目了然。
我开始编写数据处理的函数,代码行云流水般生成,没有任何停顿和错误。整个过程,
不到十分钟。一个完整的天气小程序,从构思到代码实现,全部在我脑中完成。
它就像一个已经编译好的程序,静静地“存放”在那里,等待被执行。现在,
只差最后一步——把它输出到现实世界。我睁开眼,走到书桌前,
打开了我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我新建了一个空白的文本文档,然后将双手放在键盘上。
接下来的一幕,如果被人看见,恐怕会以为我疯了。我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
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我没有看屏幕,甚至没有思考。我只是一个“输出设备”,
将大脑中已经成型的代码,原封不动地謄抄出来。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
在安静的房间里像是急促的鼓点。五分钟后,一切戛然而止。我按下了保存。打开终端,
输入启动命令,回车。浏览器自动弹开一个页面。简洁的蓝色背景,定位显示我所在的城市,
未来三天的温度、天气、风力,图标精美,动画流畅。成功了。**在椅子上,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汗水已经浸湿了我的后背。这不是简单的编程。这是创造。
一种前所未有的、超越人类极限的创造方式。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完美运行的小程序,
心里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近乎于恐惧的敬畏。我掌握的,
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被废弃的项目代码。我掌握的,是一种打败性的力量。4接下来的几天,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步也没有出去。我像一个刚得到绝世神兵的孩童,既兴奋又惶恐,
不断地探索着自己大脑里的新能力。我发现,我不仅能编写代码,
还能在脑中进行完整的程序模拟和压力测试。一个复杂的算法,
过去需要借助计算机运行数小时才能得到结果,现在我只需要几秒钟的“思考”,
就能推演出它的所有可能性。我的大脑,变成了一台人形的超级量子计算机。
这种感觉让我沉醉。直到一周后,一则科技新闻将我从这种沉醉中惊醒。那天下午,
我正躺在沙发上,用脑内系统重构“幻景”引擎的一个物理碰撞模块,手机推送了一条新闻。
标题很醒目:《凌云科技携手天穹集团,明日将联合发布划时代全新引擎!》凌云科技?
天穹集团?我坐了起来,点开新闻。天穹集团是国内互联网行业的绝对霸主,
业务遍及社交、游戏、云计算等各个领域。而凌云科技虽然也算大厂,
但在天穹这样的巨无霸面前,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新闻稿里,充斥着各种华丽的辞藻。
打败行业”、“开启元宇宙新纪元”、“国产自研技术的巅峰之作”……文章还配了一张图,
是凌云科技的CTO赵立德,和天穹集团一位副总裁的握手合影。照片里,
赵立德身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彬。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满面春风,
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幻景”项目被裁撤,整个团队被解散。
现在,他们却要发布一款“划时代”的引擎?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头蔓延。我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脑海里,
关于“幻景”的一切都清晰可见。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初为了向公司高层展示项目的潜力,
我曾经**过一个内部演示版。那个版本只包含了引擎不到百分之三十的功能,
而且为了赶进度,我**了许多核心算法,用了一些临时性的解决方案替代。那个版本,
存在很多致命的缺陷和后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高彬,赵立德……我打开电脑,
搜索明天发布会的直播链接。我需要亲眼确认一件事。一个让我感到彻骨冰冷的猜测。
5第二天下午两点,我准时守在电脑前。直播画面里,发布会现场布置得极具科技感。
巨大的LED屏幕上,播放着炫目的宣传片。台下坐满了媒体记者和行业大佬。
凌云科技的CTO赵立德和高彬一起走上台。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两人显得意气风发。
“今天,我将向大家介绍一款足以改变未来的产品。”赵立德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会场,
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我们将其命名为——‘天启’!”随着他的话音,
背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天启”引擎的巨大Logo。设计得不错。可惜,只是换了个名字。
我冷冷地看着。接下来,赵立德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天启”引擎的各项特性。
实时动态全局光照、超高精度物理模拟、海量模型渲染……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
砸在我的心上。那全都是我为“幻景”设计的核心功能。
他甚至连我PPT里的措辞都懒得改。高彬站在一旁,不断地补充和微笑,
像一个拙劣的捧哏。“下面,让我们来看一段实机演示!”现场气氛达到了**。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精心**的演示视频。一个充满未来感的赛博朋克城市,霓虹闪烁,
飞车载具穿梭。画面确实很惊艳。台下的记者们发出阵阵惊叹,闪光灯亮成一片。但我,
却看出了里面的问题。我的大脑,就像一台最精密的调试器,
瞬间捕捉到了画面中每一个不协调的细节。“看那个飞车的倒影,”我喃喃自语,
“光线折射角度错了。他们没有用我写的路径追踪算法,
而是用了一个简单的屏幕空间反射来凑数。”“还有那栋大楼的爆炸效果。
物理破碎的逻辑有bug,碎块的运动轨迹不符合能量守恒。
这是因为他们没能理解我设计的Havok物理层封装接口。”一个又一个的漏洞,
在我眼中暴露无遗。我确定了。这个所谓的“天启”引擎,就是我当初做的那个内部演示版。
他们把我赶走,然后拿着我**过的作品,加上精美的包装,当成自己的功劳,
卖给了天穹集团。用我的作品,讲你们的故事?直播画面里,
赵立德和高彬正在接受媒体的提问,享受着众人的追捧和赞美。我关掉了直播页面。
眼前的电脑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冰冷的面孔。别急。我会让这个故事,变成事故。
6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脑前。我在复盘。在脑海里,
我将发布会上那段演示视频,一帧一帧地拆解、分析。他们的“天启”引擎,
就像一座地基不稳的空中楼阁。外表华丽,内部却充满了致命的裂痕。
我至少找出了十二个底层的逻辑错误。每一个,都足以在商业化应用中引发灾难性的后果。
比如,他们引以为傲的“超高精度角色建模”功能,存在一个严重的多线程渲染冲突。
在低负载下看不出问题,可一旦场景内角色数量超过五十个,就会导致贴图错乱,
最终引发整个程序的崩溃。可以想象,如果天穹集团真的用这个引擎去做一款大型网络游戏,
等到公测那天,成千上万的玩家涌入,服务器会瞬间瘫痪,所有玩家看到的,
都将是扭曲可怖的“怪物”。那场面,一定很壮观。还有他们的“AI动态场景生成”系统,
更是个笑话。他们只抄了我的数据接口,却没有掌握核心的机器学习算法。现在这个系统,
本质上只是一个随机数生成器。生成的场景毫无逻辑,
甚至可能出现把一栋大楼随机生成在马路中间的滑稽场面。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那不是一个引擎。那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而我,是唯一知道如何拆弹,也知道如何引爆它的人。现在,我完全明白了整个事件的脉络。
高彬和CTO赵立德,很可能早就和天穹集团有了接触。他们知道“幻景”的价值,
但他们没能力掌控它,更没能力继续开发。所以,他们需要我完成最艰难的底层架构搭建。
在我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他们就卸磨杀驴。裁掉整个项目组,尤其是作为核心的我。这样,
功劳就顺理成章地落到了他们头上。他们用我那个有缺陷的演示版,
骗取了天穹集团的信任和投资,达成了一笔天价的合作。好算计。真是好算计。我站起身,
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冰水。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我胸中的火焰。
那不是愤怒的火焰。是冷静的,像冰一样燃烧的火焰。他们以为自己赢了。
他们以为把我赶走,就抹掉了一切痕迹。他们错了。我不需要去起诉,不需要去证明。
那种方式太慢,也太无力。我要用我的方式,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我要让他们亲手搭建的舞台,变成他们的刑场。7复仇的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直接冲到凌云科技,或者在网上曝光他们的丑闻?不行。我手上没有直接的证据。
开发日志和邮件都在公司的服务器上,我被裁员后,所有访问权限都被注销了。
空口白牙地指控,只会被当成一个心怀不满的前员工的诽谤。他们强大的公关团队,
能轻易地将我淹死在口水里。我必须找到一个更有力的武器。一个无法辩驳,
能一击致命的武器。我的目光,落在了虚空中那些流动的代码上。这,就是我的武器。
“幻景”引擎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包含了图形、物理、AI、音频等几十个复杂的模块。
而凌云科技展示的“天启”,连其中一个模块的皮毛都没能完整复现。我要做的,
就是从完整的“幻景”中,取出一小块。一小块最精华,最能体现技术核心,
同时又最贴近普通用户的功能。我要把它做成一个独立的应用,公开发布。
当所有人都见识到真正“幻景”的力量时,那个粗制滥造的“天启”,自然会沦为笑柄。
我不需要指控他们。我要让市场,让用户,让整个行业来审判他们。
我开始在脑中筛选合适的功能模块。物理引擎?太专业,普通用户感知不强。AI系统?
需要庞大的服务器资源支持,我一个人搞不定。最终,
我锁定了一个目标——实时光影追踪渲染模块。这是“幻景”引擎最引以为傲的技术之一。
它能模拟真实世界的光线传播路径,生成照片级的渲染效果。这项技术,
我领先了业界至少五年。把它单独拿出来,可以做什么?一个念头闪过。P图软件。或者说,
一个能打败现有所有图像处理软件的“魔法”。现在的手机P图软件,美颜、滤镜,
本质上都是在二维图片上做文章,效果很假,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