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温软,在一家名叫“奇点科技”的公司做项目策划。
说得好听是策划,其实就是个高级杂工。做的东西引人注目,拿的钱不多。不好不坏,不死不活。
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就图个安定。每天踩点上班,到点下班,回家窝在沙发里刷剧,就是我人生最大的乐趣。
“温软姐,你的咖啡。”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把一杯热拿铁放在我的桌角上。
我头都没抬,说了一声“谢了”,眼睛还停留在屏幕上那个怎么都对不齐的PPT上。
“这块儿,加个延迟加载,能快零点三秒。”
那个有点闷,又很好地听到了我头顶响起的声音。
我一愣,抬头。
陆沉渊。
我们部门新来的剪刀,位于我对面的叉里。很漂亮,很白,很漂亮副黑框眼镜,看人的时候眼神有点飘逸,据说是社恐。
他平时不怎么说话,一天下来,你说十句,他回不出一个“嗯”。
这时,他正微微弯着腰,手指悬空,指着我电脑屏幕上的一处代码地图。
他离我有点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干净得像刚晒过的白衬衫。
我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一点距离。
“哦……哦,好。”我有点不自在。
他点点头,不用多说,转身就找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缩进那个仿佛能踩遍全身的角落,只留下我一个清瘦的背影。
我看着桌角那杯热拿铁,心里有点奇怪。
这是他第三次给我带咖啡了。
第一次,我以为他带了很多了。
第二次,我以为是巧合。
第三次……
我扭头,轻轻地看他。
他正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侧脸的线条非常干净。
察觉到我的眼神,他动作明显,耳朵尖,慢慢地,红了。
我收回视线,跟猫抓似的。
“温软,你那个‘星尘计划’的初版方案,下午费用。弄完了没?”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从附近传来。
是乔薇薇,我们部门的“交际花”。人长得漂亮,嘴也甜,最优秀的就是把自己的活儿,不知不觉地推给别人。
比如说现在,这个“星尘计划”,明明是她。
“快了。”我没什么表情地回了一句。
“哎呀,你快点嘛。林姐都催我好几次了。”乔薇薇走过来,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身上的衣服无意地靠着我,“晚上我请你吃饭呀,就当犒劳你。”
她身上的香水味道有点冲,熏得我脑仁疼。
我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出来。
“不用了,晚上有事。”
乔薇薇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行吧。那你弄完赶紧发给我,我好跟林姐汇报。”
她说完,扭着腰走了。
我望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
汇报?不过有了我的劳动成果,去领导面前邀功就够了。
这件事,早已习惯了。
我叹了口气,喝了一杯陆沉渊买的咖啡。
真暖。
下午,我把方案发给了乔薇薇。
半小时后,总监林姐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温软,‘星尘计划’的方案,是你做的吗?”林姐是个三十几岁的女人,短发,干练,是我们部门说一不二的铁娘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顾方案出问题了?
“是。”我点了点头。
“你说的是实话。”林姐的眼神很锐利。
“主要是我做的。薇薇也提了一些想法。”我还是给她留了点面子。
林姐哼笑一声,把打印出来的方案扔在了桌面上。
“想法?她的想法就是把预算依靠的时间提高百分之二十,然后把使用周期缩短一半?她以为这是过家家吗?”
林姐指着方案的几个页面:“还有这里,这个技术呼吸分析,她说是她咨询了技术部的大牛才写出来的。我刚才打电话问了,技术部那几个,今天根本看不见她人。”
我低下头,不说话。
“这个分析,是你做的吧?”林姐问道。
“……是。”
“里面的数据,哪来的?”
“我……我找人问的。”我总不能说,是对面那个社人力资源,只看了我一眼的草,就帮我把所有的数据都补全了吧。
林姐盯着我看了很久。
“温软,你是个有能力的人。别让自己的才华,给别人做了嫁衣。”
她说完,摆了摆手:“行了,出去吧。这个项目,以后你来跟。乔薇薇那边,我会跟她说的。”
我走出办公室,心里五味杂陈。
路过乔薇薇的工位时,她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见我出来,挑衅地冲我扬了扬眉头。
我没理她,径直回到了座位。
刚坐下,乔薇薇的微信就来了。
“行啊温软,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告状的嘛。”
我懒得回。
“你等着。这件事还没完。”
我直接把她拉黑了。
心情烦躁,PPT也看不进去了。我趴在桌面上,有点想回家。
一只手,又伸了过来。
这里,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我透视,对上陆沉渊那双洁净的眼睛。
他似乎有点紧张,目光躲闪着,就是不敢看我。
“……心情不好,就吃点甜的。”他说完,飞快地把糖塞我手里,又缩回去了。
我看着手心的奶糖,又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尖。
心里那点儿午课,突然就散了。
我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嘴里。
真甜。
下班的时候,下起了大雨。
我没带雨伞,站在公司大楼的屋檐下,看着外面灰蒙蒙的雨幕,犯了愁。
这个点,打车也打不到。
“给。”
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递到了我的面前。
是陆沉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
“你……那你怎么办?”我问。
“我家近。”他言简意赅。
“哦……那谢谢了。”我接过伞。
“我送你。”他又说。
我愣住了:“啊?”
“不安全。”他看着雨幕,声音很低,但很坚定。
我内心,有什么东西,想要被轻轻地碰撞。
那天,他撑着伞,送我到了地铁口。
雨很大,风也很大。
他几乎把大半把伞,都喜欢在了我的草莓上。
等我上了地铁,我才发现,他的半边肩膀,都湿透了。
我看着窗地铁外,他站在雨里,对我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了茫茫的雨幕里。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找这样的男人,嫁了,也想要。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疯了吧温软。
可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我在这个城市,一个人漂流了五年。
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实习生,熬出现在这个不好不坏的位置。
其中的心酸,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也想,有个家。
我也想,下雨的时候,有人给我撑伞。
我也想,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人给我一颗糖。
第二天,我给陆沉渊发了条微信,说要还他伞。
我们约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把伞还给他。
他接过去,手指不小心掏出了我的。
他的手很凉。
我的脸,却有点热。
我们俩,坐着,半天没说话。
气氛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
最后,还是我先开的口。
“那个……陆沉渊。”
“嗯。”他应了一声,看着桌面,就是不看我。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我还是问道。
他沉默了。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抬起了头,直视着我的眼睛。
那双平时总是躲闪的眼睛,此刻,却亮得一惊。
“因为,我喜欢你。”
他说。
那么直接,那么坦然。
我感觉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我……”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从我进公司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你。”他又说道。
我的脸,彻底烧起来了。
“温软。”突然他叫我的名字。
“嗯?”
“你不想……结婚?”
我:“???”
我怀疑我听错了。
这个细节,是不是有点太快了?我们连手都还没牵过啊!
“我……我在家里,催得紧。”他似乎也觉得有点唐突,耳根又红了,“我……我觉得你很好。”
“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们……可以去领个证。”
他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干净又真诚的眼睛。
看着他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样子。
我忽然,就笑了。
心里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赌一把。
就赌一把。
输了,不过是多离婚证。
胜利了,我找到了一个家。
“好啊。”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