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揣了一路,早就摸得温热。之前没敢拿出来,是怕老爷觉得浪费.
如今得了吩咐,便抓出一把,塞进狗蛋黑乎乎的手心里。那小手皱巴巴的,指缝里还嵌着泥垢,却紧紧攥着糖,生怕掉了一颗。
“拿去分分,记得洗洗手再吃。”苗勇叮嘱道。
狗蛋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缺了口的门牙:“谢谢大勇叔!”
他刚要把糖分给身后的小伙伴,几个孩子就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抢了起来,有的直接把糖塞进嘴里,并没有把洗洗手这句话放在心上,直甜得眯起了眼睛,还有的小心翼翼地把糖揣进怀里,大概是想留着回家给弟弟妹妹吃。
看着孩子们嬉闹的模样,苗勇想起老爷上车前的吩咐,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狗蛋,你们庄子里,还有多少人家存着去年的陈粮啊?”
这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狗蛋也收敛了笑容,挠了挠头,舌头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手指抠着衣角,声音也低了下去
“俺……俺不知道。”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苗勇的眼睛,显然是知道些什么,却不肯说。
车厢里的苗泽华将这一切听得明明白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车帘的棉线。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狗蛋这反应,哪是真不知道,分明是马家庄的佃户们早早就串通好了,故意防着他。
也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粮食就是命,佃户们守着那点陈粮,就跟守着救命的宝贝似的,怎么肯轻易透露实情?
他望着车窗外光秃秃的田地,地里的麦茬冻得发黑,远处的村庄炊烟寥寥,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
他既要为自家西行囤够粮食,又不能逼得佃户们走投无路,可眼下这情况,想要顺利收粮,怕是没那么容易。
风又大了啊!
苗勇攥着车绳的手紧了又紧,粗糙的麻绳在掌心勒出红痕。他望着孩子们跑远的背影,那抹跳动的衣角渐渐消失在巷口,心刚才问粮时,狗蛋那躲闪的眼神还在眼前晃,若不是自己嘴快,说不定还能再套套话。
他忍不住回头朝车厢瞥了眼,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懊恼:“老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棉帘“哗啦”一声被掀开,苗泽华探出头来,方才对孩子的温和劲儿全散了,眉峰拧成个疙瘩,眼底透着商人的锐利:“没事,早知道晚知道都得知道。这群人抱团防着,绕圈子没用,直接去村长家!”
他手指在车辕上敲了敲,心里早有盘算,村长马清明是马怀山的爹,马怀山抽大烟欠了一**债,这正是个突破口
“你把车赶稳些,别露了急色。”
苗勇连忙应下,把车绳往手上又缠了几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老爷这次来马家庄,收租是假,囤粮才是真,可这庄里人油盐不进,村长又是个精明的秀才公,怕是没那么容易对付。
牛车碾过巷口的土路,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在寂静的冬日里格外刺耳。
刚拐进巷口,就见个穿青布长衫的老人站在院门前,正是村长马清明。他留着山羊胡,手里拄着根乌木拐杖,袖口磨得发亮却浆洗得干净,一双眼睛眯着,看似温和,却把苗泽华的牛车打量得仔仔细细。
更让他在意的是,马清明身后的墙头上,几个小脑袋探出来又缩回去,正是刚才跑远的孩子们。不用想也知道,是马清明让孩子们盯着动静,这马家庄的防备,比他预想的还要严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