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吼出那句话的瞬间,整个院子死一样地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风吹过院子里的红双喜,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显得格外清晰。
我看到李兵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陈东升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陈叔陈婶一脸的不可置信,而新娘她爸,则用一种审视的、探究的目光死死盯着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玩脱了。
我就是头脑一热,想把场面缓和下来,找个台阶下。这跟在酒桌上吹牛逼说“这单我买了”结果发现没带钱包一样,尴尬得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我正想找补两句,比如“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能让婚礼就这么黄了,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结果新娘她爸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
他盯着我看了足足有十秒,然后,一字一句地问:“你,说话算话?”
我:“啊?”
我当时的大脑已经宕机了。算话?算什么话?
“我问你,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我感觉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剧本不对啊!
不应该是大家一起指责我胡闹,然后顺势把这事儿揭过去吗?怎么还当真了呢?
我求助似的看向陈东升,他冲我拼命摇头,嘴型好像在说:“哥!别!”
我又看向陈叔,他老人家一脸焦急,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我心里苦啊。
我能说我就是吹个牛逼吗?我能说我喝多了说胡话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其是在把人家闺女坑了的节骨眼上,我但凡说一个“不”字,今天这院子,估计就得见红。
我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上下两难。
牙一咬,心一横。
演戏嘛,谁不会啊!不就是走个过场,把今天糊弄过去,保全两家人的面子嘛。等回头客人都走了,我再跟新娘子和她家人好好道个歉,解释清楚。他们通情达理,总不能真让我一个外人负责吧?
想到这里,我胆气壮了三分。
我挺直了腰杆,迎着新娘她爸的目光,沉声说:“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我说完,院子里再次爆发出“嗡”的一声议论。
“这小伙子是谁啊?挺有担当的。”
“是陈东升的同学吧?城里来的大学生?”
“哎哟,这叫什么事儿啊,换新郎了?”
新娘她爸脸上那股子戾气,居然就这么消散了。他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我一咧嘴。
“好小子!算你有种!我许建军就认你这个女婿了!”
我:“……”
不是,叔,咱别入戏这么快行不行?
他还真不跟我客气,直接扭头对司仪喊道:“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新郎换人了!”
司仪是个见过世面的中年人,但这阵仗他也没见过。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结结巴巴地问:“这……这……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今天我女儿必须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许建纯,也就是新娘她爸,吼了一嗓子。
然后,他就把我往前一推,推到了那个临时搭建的,贴着大红“囍”字的礼台前。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身上还穿着来吃席的休闲夹克,牛仔裤,脚上是双运动鞋,跟周围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亲戚格格不入。
陈东升冲了上来,把一套明显大了一号的西装往我身上套。
“言哥,我哥的衣服,你先将就着……”他哭丧着脸,小声说,“对不住了言哥,回头我给你磕头。”
我还能说啥?
我看着他,欲哭无泪:“回头你得给我烧高香。”
就这么着,我,江言,一个二十七岁的普通上班族,在国庆假期的第一天,穿着不合身的西装,顶替了一个我根本不熟的男人,准备迎娶一个我连面都没见过的姑娘。
我觉得这事儿荒诞得能上社会新闻头条。
标题我都想好了:《仗义小伙婚礼救场,竟成新郎本人!》
音乐再次响起,还是那首《今天你要嫁给我》。
我僵硬地站在台上,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台下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有好奇,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我看见李兵那小子在底下偷偷拿手机录像,还冲我挤眉弄眼。
我用眼神告诉他:回头不把你灌到桌子底下,我就不姓江。
很快,新娘被两个伴娘扶着出来了。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头上盖着头纱,看不清脸。身材倒是很好,高挑纤细,走起路来很稳,没有寻常新娘的羞涩和激动,反倒透着一股……怎么说呢,决绝?
我心里有点打鼓。
这姑娘不会有啥想不开的吧?
她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司仪在旁边慷慨激昂地念着串词,什么“缘分天注定”、“千里姻缘一线牵”,我听得只想笑。
这哪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这纯属是意外事故现场连线。
按照流程,我要去接新娘的手。
我伸出手,有点抖。
她把手放在了我的掌心。她的手很凉,也有些微的颤抖。
隔着薄薄的白纱,我能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汗。
原来她也在紧张。
我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还好,是个正常人,不是那种被气疯了的女罗刹。
接下来的流程,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我都像是梦游一样完成了。
陈叔陈婶坐在高堂的位置上,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
许建军夫妇则是一脸严肃,但眉宇间总算没了那股子要吃人的劲儿。
轮到敬酒了。
我端着酒杯,跟着这个“新婚妻子”一桌一桌地敬。
她始终沉默着,一言不发。
我俩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像两个不熟的同事在参加公司团建。
客人们的反应也很有趣。
陈家的亲戚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舍身取义的英雄。
许家的亲戚则更多的是审视和怀疑,仿佛在看一个趁虚而入的骗子。
而我和陈东升的那些同学朋友,则一个个憋着笑,端着酒杯跟我碰杯。
“江言,牛逼啊!抢婚都让你玩明白了!”
“可以啊,声不吭地就解决了个人问题。”
“嫂子好漂亮,藏得够深的啊!”
我只能尴尬地笑,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
我需要酒精。我需要大量的酒精来麻痹我那快要爆炸的神经。
我告诉自己,这都是演戏,演戏而已。等今天过去,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这场闹剧,总会收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