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旧港，雨下得更密。
沈砚把车停在废弃集装箱改成的停车场，雨刷一停，玻璃就被水流糊死。他拎起外套冲出去，水花溅到小腿，冰凉渗进袜口，像童年被按进积水里的感觉——瞬间窒息。
野火酒吧的铁皮招牌在风中晃，焊枪烧出的"火"字缺了最后一捺，像被人掐灭。门口堆着啤酒箱，雨水冲掉标签，露出底下褪色的红十字——这里曾是福利院物资仓库。沈砚压下门把，一股热流裹着烟味扑出来，与冷雨撞成白雾。
2
吧台灯光橙红，像暗房冲洗照片的安全灯。
老板背对门口，正用拖布擦地，动作机械，水声哗啦。沈砚敲敲台面，"打扰，我是《江城法制周刊》的记者，想和你聊一段视频。"
男人回头，左耳缺了一角——耳廓上半部被利器削平，愈合后卷成扭曲的月牙。
沈砚喉结微动：军校毕业照里，沈野的左耳也是这个样子。
"记者？"老板把拖布靠到墙边，顺手从吧台底下摸出一罐啤酒，"采访费三百，问题另算。"
沈砚打开手机，亮出截图：U盘画面里，玻璃箱外的怀表。
"昨晚十点半，有人在你这寄出一个U盘，收件人是我。我要监控。"
老板扫了眼图片，嘴角抽了抽，"十点以后停电，摄像头全是瞎子。"
沈砚掏出钱包，抽三张压在啤酒罐下，"停电不代表没目击。"
3
吧台后的小门通向后巷，雨声被铁皮屋顶放大。
老板带他穿过堆满空酒瓶的过道，尽头是一间用三合板隔出的休息室。灯泡昏黄，墙上钉着一排监控屏幕，画面闪雪花——确实停电。
"寄件人什么样？"沈砚问。
"高个，黑冲锋衣，帽檐压到眉骨。"老板用指尖比划，"左耳跟我一样缺一块，看着像退伍的。"
沈砚指尖发紧，"他留名字了吗？"
"留什么名字，只说要寄给'最懂钟声的人'。"老板耸肩，"我以为又是哪个乐队主唱搞行为艺术。"
钟声——怀表的滴答。沈砚心口被钝器敲了一下。
"还有别的吗？"
老板想了想，从抽屉里摸出一张被雨水泡皱的收据：寄件时间21:47，目的地"江城法制周刊"，物品栏写着"视频资料"，落款一个潦草的"M"。
4
忽然，门外一阵嘈杂。
三个醉汉踢门进来，满身雨水，手里拎着半截碎啤酒瓶。为首的光头冲老板喊："老疤，上月保护费该结了吧！"
老板——老疤——脸色一沉，给沈砚使眼色："记者先生，你最好躲远点。"
沈砚没动，反而把手机对准光头，"执法记录仪已开，动手前想清楚。"
光头愣了半秒，碎瓶子直接挥过来。沈砚侧步，用肩一顶，对方重心落空，膝盖磕在地上。剩下两人同时扑上。
狭窄过道，雨水从屋顶裂缝灌下，地面滑得像涂了油。沈砚左臂挡一击，右肘撞向一人肋骨，趁对方弯腰，抬膝补一下——动作干净利落，却不够狠。第三人从后勒住他脖子，碎瓶尖抵在喉结。
"停！"老疤吼。
光头冷笑，"记者也出来混？把视频删了！"
沈砚被勒得后仰，视线扫过墙角——拖把杆。他脚尖一勾，杆子弹起，老疤顺势抓住，横扫！
"啪！"木杆断成两截，碎瓶飞出去，在墙上炸开绿光。勒脖子的手松了，沈砚挣脱，反手一肘，对方鼻血窜出，混着雨水淌成粉红。
四人扭打成一团。铁门被撞开，冷风灌入，灯泡晃荡，影子在墙上撕扯。
沈砚趁机冲出后巷，雨水拍在脸上，冲掉血迹。他背靠集装箱，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却稳稳按下手机——刚才的混乱，录下了老疤的声音：
"寄件人左耳缺角，穿黑色冲锋衣，帽檐压到眉骨。"
证据到手。
5
后巷尽头，一盏路灯明明灭灭。
沈砚抹了把脸上的水，抬头——
灯柱下站着一个人。
黑冲锋衣，帽檐压到眉骨，左耳缺一角。
距离十米，雨幕像磨砂玻璃，看不清脸，但那身形太熟悉——
哥哥。
沈野。
他像从旧照片里走出来，又像从记忆裂缝里爬回来。
沈砚喉咙发紧，雨水灌进领口也浑然不觉。
"哥——"
声音被雨吞没。
沈野抬手，指背在唇前轻轻一竖，做出"嘘"的手势。
下一秒，灯灭。
黑暗里，只有怀表"滴答、滴答"——像秒针，也像心跳。
沈砚拔腿冲过去，膝盖撞到铁箱，钝痛！再抬头，人影已消失。
地上多了一张被雨水泡软的卡片：
"下一位，轮到院长。"
背面，用钢笔写着一个地址——
江城儿童福利院，旧住院楼，地下一层。
字迹锋利，像刀划出来的。
沈砚攥紧卡片，指节发白。
雨声轰鸣，他却听见自己少年时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哥，带我回家。"
如今，家早已沉没，只剩废墟。
而废墟深处，钟声再次敲响。
#第三章废弃福利院：黑屋里的广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