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工作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把薄如蝉翼的揭裱刀上。
刀锋上流转的冷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白莲脸上的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她……她来?
开什么玩笑!
揭裱是修复里最顶级的技术,别说是她一个实习生,就算是工作室里那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师傅,在面对《江山社稷图》这种级别的国宝时,也不敢轻易动刀。
这把刀下去,不是名垂青史,就是遗臭万年。
“师……师姐……我……”
白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看起来楚楚可怜。
“我怎么敢……我只是个实习生……”
柳如烟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神却冰冷如霜。
“不敢?”
“你在网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匿名账号的主页。
上面赫然记录着一个“天才修复少女”的成长史。
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自己的导师(柳如烟)固步自封,水平平平,全靠祖上余荫。
而自己,才是那个被埋没的天才,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一飞冲天。
这个账号,正是白莲的小号。
她一边在网上扮演着柳如烟的头号粉丝,为她“鸣不平”,一边用这个小号带节奏,煽动舆论,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怀才不遇的受害者。
“‘传统修复手法早已过时,我有更先进的理念’,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柳如烟一字一句地念着屏幕上的文字。
“‘只要给我一把刀,我能创造奇迹’,这也是你写的。”
“现在,刀给你了。”
“创造你的奇迹吧。”
柳如烟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白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羞耻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
她怎么也想不到,柳如烟竟然会知道这个账号!
她更想不到,柳如烟会用这种方式,在顾承安面前,将她逼入绝境!
顾承安的眉头紧紧皱起,他不是傻子。
看到这里,他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他看向白莲的眼神,瞬间从同情变成了厌恶。
“师姐,我……我那是……我那是年轻不懂事,在网上胡说的……”
白莲语无伦次地辩解着,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我怎么能跟你比,你才是最厉害的……”
“别废话。”
柳如烟失去了耐心,直接将刀柄塞进了她的手里。
“你不是说我状态不好吗?”
“你不是想为我分担吗?”
“现在,整个修复界,不,是整个网络都在看着你。”
“你行,你上。”
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白莲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刀扔出去。
她求助似的看向周围的老师傅们,可他们全都避开了她的目光。
没人敢为她求情。
得罪柳如烟,最多是被穿小鞋。
得罪顾承安,那是会家破人亡的。
白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上,是万丈深渊。
不上,是身败名裂。
她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她颤抖着,握着那把刀,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了那幅价值连城的《江山社稷图》。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顾承安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她的手。
白莲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只记得柳如烟动刀时,角度似乎是倾斜的,力道……力道要轻。
她深吸一口气,学着柳如烟的样子,将刀尖轻轻抵在了画芯和背纸的粘合处。
然后,她用力一划!
“刺啦——”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撕裂声响起。
像是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开。
完了。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白莲的手僵在半空中,瞳孔骤然收缩。
她看到,刀尖划过的地方,那薄如蝉翼的画芯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不可挽回的口子!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公分,但对于这幅国之瑰宝来说,这道口子,是致命的!
“啊——!”
白莲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整个人瘫软在地。
她毁了……
她把国宝给毁了!
顾承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神里的杀气几乎要凝成实质。
“拖出去。”
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架起瘫软如泥的白莲。
“不!顾先生!不是我!是她逼我的!是柳如烟逼我的!”
白莲疯狂地挣扎着,尖叫着。
“是她设的圈套!她早就知道我做不到!”
柳如烟冷漠地看着她被拖走,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她从地上捡起那把揭裱刀。
然后,在所有人惊魂未定的目光中,她走回修复台。
她没有去看那道被白莲划破的口子。
而是将刀尖,对准了旁边完好无损的区域。
屏息,凝神。
手腕轻动。
刀锋落下。
没有一丝声响,甚至看不清她的动作。
众人只看到,那薄薄的刀锋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画芯与背纸之间游走。
所过之处,两层薄如蝉翼的纸,完美地,丝滑地分离。
宛如庖丁解牛,天衣无缝。
不过短短十几秒,一大片画芯就被完整地揭了下来。
那份从容,那份自信,那份刻在骨子里的技艺,与刚才白莲的笨拙和恐慌,形成了天壤之别。
整个工作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一手神乎其技的绝活给震住了。
这哪里是修复?
这分明是艺术!
顾承安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死死地盯着柳如烟的手。
那双手,稳定得不像人类。
直到柳如烟将整幅画芯全部揭下,完美无瑕地放在另一张宣纸上,他才如梦初醒。
他快步上前,目光落在那道被白莲划破的口子上,眉头紧锁。
“这里……”
柳如烟拿起一根细如牛毛的毛笔,蘸取了些许特制的粘合剂。
“小问题。”
她轻描淡写地说。
随即,她在众人不可思议的注视下,用那根毛笔,从画芯的纤维缝隙中,将断裂的绢丝,一根,一根地,重新挑起,对接。
这个过程,比在头发丝上雕花还要精细百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柳如烟的额角渗出细汗,但她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终于,最后一根绢丝被接上。
她放下毛笔,长舒了一口气。
顾承安立刻凑上前,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
那道原本清晰可见的口子……
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
而是被修复得天衣无缝,哪怕是用最高倍的放大镜,也看不出丝毫破损的痕迹。
仿佛,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
顾承安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纵横商场多年,见过无数奇人异事,但眼前的这一幕,彻底打败了他的认知。
这已经不是技术了。
这是神迹!
他抬起头,看向柳如烟的眼神,彻底变了。
从怀疑,到厌恶,再到此刻的……震撼与敬畏。
“柳**。”
他郑重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为我之前的无礼,向你道歉。”
柳如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收拾着工具,准备下班。
这时,顾承安的助理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顾总,不好了!”
“白莲在被带走的路上,挣脱了保镖,从天桥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