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让他们滚开!吉时要误了!”
“就是啊,死人还能比活人金贵?赶紧让他们把路让出来!”
我坐在头车的后座,婚戒冰冷地硌着我的手指。
看着前方那支素白悲戚的出殡队伍,再听听我那即将过门的妻子李梦和她竹马徐凯的话,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也是我亲手埋葬自己爱情的日子。
“陈远!你聋了吗?我让你叫他们让路!”
李梦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精致的妆容因为不耐烦而显得有些扭曲。她狠狠地推了我一把,语气尖酸刻薄。
旁边的伴郎,也是她的发小徐凯,皮笑肉不笑地附和:“阿远,别犯傻了。今天是你和梦梦的好日子,什么事都得往后排。一队送葬的,晦气,赶紧让他们滚蛋,我们也好早点到酒店。”
我看着车窗外。
那是一条狭窄的老街,是我们去酒店的必经之路。
我们的婚车队,几十辆豪车,红得刺眼。
而对面缓缓走来的,是一支送葬的队伍,白得扎心。
哀乐低回,纸钱纷飞。走在最前面的人捧着一个黑白遗像,后面跟着一群身穿孝服、神情悲恸的亲属。
红与白,喜与悲,在这条窄路上迎头撞上。
按照我们这儿的老规矩,婚车遇上出殡,红事要给白事让路。这是对逝者最基本的尊重。
可我的未婚妻和她的“男闺蜜”,却只想让别人滚。
“晦气?”我慢慢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冷得像冰,“一条人命的终点,在你眼里,就只是晦气?”
李梦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陈远你什么意思?今天我们结婚!我们最大!别说是一队送葬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我们让路!”她拔高了音量,大**脾气暴露无遗。
徐凯搭着我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嘴里说出的话却恶毒无比:“阿远,别拎不清。不就是死了个人吗?早死晚死不都得死?为了个死人,耽误了你跟梦梦的终身大事,你担待得起吗?再说了,他们慢吞吞的,一看就是穷酸样,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咱们随便赔点钱不就打发了?”
赔点钱?打发?
我的目光越过他们丑陋的嘴脸,死死地盯住了那张黑白遗像。
照片上的老人,面容清癯,眼神坚毅,虽然我不认识,但那股军人般的气质让我心头一震。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滔天怒火,一字一句地对司机说:“停车,熄火。”
司机是个老师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满脸怒容的李梦,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了我的话。
头车一停,后面的车队也跟着停了下来。
“陈远你疯了!”李梦尖叫起来,“你敢让婚车停下?你知道这多不吉利吗!”
“不吉利?”我冷笑一声,转头看着她,“李梦,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不仅蠢,心还是黑的。跟你的无知和恶毒比起来,世上还有什么更不吉利的事?”
说完,我没再看她震惊的脸,直接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红色的地毯从车门一直铺到街口,本该是我走向幸福的路。
可我却转身,逆着方向,朝着那片悲伤的白色走去。
我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懵了。
婚庆公司的人、跟拍的摄影师、车队里的亲朋好友,全都探出头来,不解地看着我。
李梦和徐凯也追了下来。
“陈远你回来!你今天要是敢过去,这婚就别结了!”李梦在我身后气急败败地嘶吼。
徐凯则跑上来想拉我:“阿远,你犯什么浑?快跟梦梦道歉,咱们赶紧走!”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让他一个趔趄。
“滚开。”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
他被我的眼神吓住了,一时间竟不敢再上前。
我整理了一下胸口的红花,一步一步,走到了送葬队伍的面前。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捧着遗像的年轻人,他身旁扶着一位头发花白、几乎要哭晕过去的老太太。
看到我这个穿着新郎礼服的不速之客,他们的队伍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混杂着悲伤和警惕的眼神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那张遗像,恭恭敬敬地,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抱歉,惊扰了老人家最后一程。”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车队停在路边,等你们过去。”
捧着遗像的年轻人愣住了,他身后的亲属们也愣住了。
他们大概没想到,这个婚车队里,会走下来这样一个“明事理”的新郎。
年轻人眼眶通红,对我点了点头,声音哽咽:“谢谢。”
就在这时,李梦的尖叫声再次划破了这片悲伤的肃穆。
“陈远!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替我们做决定!我告诉你,今天他们必须让路!必须!”
她提着婚纱裙摆冲了过来,身后跟着同样脸色铁青的徐凯,还有我那闻讯赶来的父母和岳父岳母。
“胡闹!简直是胡闹!”我爸气得脸色发白,指着我骂道,“陈远,你今天是要把我们陈家的脸都丢尽吗?”
我妈则拉着我的胳膊,急得快哭了:“儿子,你听妈一句劝,快回去吧,别让亲家看笑话。”
而我的准岳母,王兰,则是一把将李梦护在身后,对着我就是一顿输出:“陈远,我们家梦梦哪里配不上你了?你居然在大婚的日子这么给她没脸?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李家?这婚要是不想结了你早说!”
李梦躲在她妈身后,哭哭啼啼地说:“妈,他为了几个不相干的死人,竟然让我和我们两家的亲戚朋友在这里干等!他根本就不爱我!”
徐凯也煽风点火:“叔叔阿姨,你们快劝劝阿远吧,他就是一时糊涂,被这晦气事冲了头了。”
一时间,所有的指责都朝我涌来。
我像个孤岛,被亲人、爱人、朋友团团围住,他们每个人都觉得我错了。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或愤怒、或焦急、或幸灾乐祸的脸,突然觉得无比可笑。
我转过身,不再理会他们,而是对那支同样被这闹剧惊得停下脚步的送葬队伍再次开口。
“各位,实在对不住。”我诚恳地道歉,“家门不幸,出了些不懂事的畜生。你们先走,我们等着。”
“你说谁是畜生!”李梦的尖叫声更加刺耳。
“谁应,说的就是谁。”我头也不回。
送葬队伍里,那个捧着遗像的年轻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着我,也对着他身后的亲人,沉声说道:“我们走。”
队伍再次缓缓前行。
哀乐重新响起,纸钱漫天飞舞。
就在队伍经过我身边时,那个年轻人突然停下脚步,对我说道:“我叫林铮。我爷爷,林国栋。谢谢你。”
林国栋!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的天灵盖。
我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那张遗像。
是他!真的是他!那个曾经救过我爷爷性命,被我们全家感念了几十年的林爷爷!
小时候我见过他几次,后来他们家搬走了,就断了联系。没想到,再见竟然是在他老人家的葬礼上!
而我,我的婚车,我的未婚妻,刚才竟然想让英雄的灵柩,为我们让路!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愤怒涌上心头,我浑身都在发抖。
“陈远!你还愣着干什么!人都走远了,赶紧上车!”李梦不耐烦地催促着。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她,看着她身后那些所谓的“亲人”,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我一步一步地走回到婚车前。
李梦以为我想通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算你识相。赶紧的,上车,吉时都快过了!”
她伸手来拉我。
我却退后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抬起手,将胸口那朵鲜艳的刺眼的红花,狠狠地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接着,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那本红得发烫的结婚证。
“陈远,你干什么?”李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我看着她,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决绝。
“李梦,”我举起手中的结婚证,在阳光下,那三个烫金的字“结婚证”显得无比讽刺,“你不是说,我们最大吗?”
“你不是说,死人不如活人金贵吗?”
“你不是觉得,让英雄的灵柩为你让路,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眼中的寒意让李梦不由自主地后退。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跪下,对着林爷爷灵车离开的方向,磕三个头,给他老人家赔罪。”
“你……你让我跪下?”李梦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对。”我点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跪下,磕头,道歉。然后,这婚,我们还可以继续结。”
“否则……”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扫过徐凯,扫过她身后满脸震惊的父母。
然后,我举起手中的结婚证,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用力一撕!
“刺啦——”
鲜红的本子,从中间一分为二。
我将那半边印着她名字的照片,狠狠地摔在了她的脸上。
“——你就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