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米缸尽，嫂子画饼充饥
放榜那天，整个清河县都轰动了。
我，陆云谦，那个连着考了三年都名落孙山的“万年童生”，竟然高中了县试案首！也就是第一名！
榜下，我最好的两个同窗好友，陈子昂和张敬之，一个激动地抱着我嚎啕大哭，另一个则涨红了脸，一个劲地说着“恭喜”。
陈子昂家境稍好，是个小商贩的儿子，为人最是豪爽仗义。他抹了把眼泪，用力拍着我的肩膀：“云谦！我就知道你小子行！走，今晚百味楼，我请客！不醉不归！”
张敬之则清贫得多，为人也更沉稳内敛。他拉了拉陈子昂的袖子，低声道：“子昂，云谦兄如今是案首，身份不同了，当以学业为重，怎可贪杯。”
我看着他们俩，心中五味杂陈。
喜悦是真实的，但更多的是一种不踏实的心虚。这份荣耀，不属于我。它属于那个此刻正在家中，安静地为我缝补旧衣的神秘女子。
我婉拒了陈子昂的庆功宴，只说家中娘子还在等我。
提到柳含烟，陈子昂的眼睛都亮了：“对对对！该先去拜谢嫂夫人！云谦，你这运气真是绝了！不仅娶了个天仙般的嫂嫂，还旺夫旺到了这等地步！嫂夫人简直是我们的活菩萨！”
**笑两声，不知如何接口。
回到家，我将喜讯告诉了柳含烟。
她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说：“嗯，知道了。饿了吧，我给你下碗面。”
仿佛我中的不是案首，只是出门捡了枚铜钱。
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让我那颗因为狂喜而有些飘飘然的心，瞬间沉静了下来。我意识到，对她而言，这一切，都只是计划中的第一步。
当晚，陈子昂和张敬之还是提着一刀肉、两尾鱼上门了。
这是我们三个穷书生之间最奢侈的庆祝方式。
柳含烟亲自下厨，做了四菜一汤。席间，陈子昂喝得微醺，开始大倒苦水。
“云谦，你是不知道，我爹都快愁白了头。”他灌了口酒，满脸愁容，“咱这清河县靠着运河，往年这时候，南来北往的商船不知凡几。可今年，因为北方大旱，运河的水位降了三尺，许多大船都过不来了。我家的布匹生意，眼看就要赔个底朝天。”
张敬之也叹了口气：“我家也一样。我娘为人缝补浆洗，如今城里大户人家都节衣缩食，生意也少了七成。下个月府试的盘缠，还不知在哪里。”
听着兄弟们的难处，我心中也不是滋味。案首的名头虽响，却不能当饭吃。我们这些寒门士子，每往上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我下意识地看向柳含烟。
她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为我们添酒布菜，很少说话。此刻，听到陈子昂的抱怨，她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
然后，她看似随意地开口了。
“陈家弟弟，”她对陈子昂说，“我听闻，运河水位下降，虽不利于大船，但那些吃水浅的小舟，往来却比往日更频繁了。是吗？”
陈子昂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是啊，嫂嫂。可那些小船，能运得了多少货？都是些贩夫走卒，做些小本买卖。”
柳含烟淡淡一笑：“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我听闻，北方大旱，最缺的不是粮食，而是盐。官盐价高，路又难走。那些小舟贩卒，若能从南边贩些便宜的私盐，藏在货里，一趟来回，利润怕是比你那一船布匹还高。”
“嘶——”陈子昂倒吸一口凉气。贩私盐，那可是掉脑袋的买卖！
柳含烟却像没看到他惊恐的表情，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当然，犯法的事我们不能做。只是……我听说，朝廷为了赈灾，最近会颁布一道政令，暂时放开几味药材的专营。其中有一味‘青盐’，既可入药，也可食用，只是味道稍差。若能提前囤积，待政令一下，再以‘药材’的名义运往北方，既是合法买卖，又是救灾的善举，官府想来也不会过多为难。”
陈子昂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盏灯笼。他虽然读书不行，但经商的头脑却是一等一的灵光。他立刻就明白了柳含烟话里的深意！
他又惊又疑地看着柳含烟，结结巴巴地问：“嫂……嫂嫂，您……您怎么会知道朝廷的政令？”
柳含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云淡风轻地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知道什么政令。不过是前几日去庙里上香，听几位从京城来的香客闲聊时，偶然听了一嘴罢了。做不得准，做不得准。”
这话说得，连我都不信。
但陈子昂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站起身，对着柳含烟深深一揖：“多谢嫂嫂指点！子昂……明白了！”
接着，柳含烟又转向了张敬之。
“张家弟弟，你为人沉稳，学问扎实，只是应试时，总爱剑走偏锋，写些不合时宜的险峻文章。这在县试中，或能出彩，但到了府试，主考官是素有‘老成’之名的王太守。他最喜平和中正之文。你只需稳扎稳打，将四书五经的功夫做足，必然高中。”
张敬之也是聪明人，一点即透。他同样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敬之受教。”
那一晚，陈子昂和张敬之走的时候，眼神里都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
临走前，陈子昂拉着我的手，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说道：“云谦，我算是明白了。以前我们都错了。”
“什么错了？”我问。
他无比笃定地说道：“咱们读书，读死书，有什么用？以后，凡事听嫂嫂的！嫂子说得对！”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哭笑不得。
我这位神秘的娘子，不仅给我一个人开了“外挂”，这是准备……带一个团队起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