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孕了。
本是天大的喜事。
老公却递给我一张Excel表。
“从下个月开始，我们的AA制要增加一个名额。”
“谁？”
“孩子。”
“房租、水电、物业费，肚子里的宝宝，也要均摊。”
他指着我微微隆起的小腹，眼神冰冷，像在看一个刚刚入住的新租客。
“陈暖，我们聊聊。”
江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严谨。
我刚从洗手间出来，手里捏着那根显示着两条红杠的验孕棒，心跳得像擂鼓。
巨大的喜悦还充斥在胸腔里，没来得及与他分享。
他已经坐在了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笔记本电脑亮着。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表格。
我认得，那是我们家的“财务共享中心”——一个记录了我们婚后每一笔AA制开销的Excel表。
“我怀孕了。”我举起验孕棒，想让他的表情里，至少出现一丝和我一样的激动。
江哲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嗯，预料之中。”
他的反应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到脚底。
预料之中？
什么叫预料之中？
备孕是两个人的事，他这语气，怎么像是在说一个早已敲定的项目进程？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没有回答，而是将笔记本电脑转向我。
“既然有了，那我们就要为新成员的加入，提前做好财务规划。”
他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屏幕上的表格随之滚动。
“你看，这是我们目前每个月的固定开销，房租3000，水电燃气物业费平均500，网费100，合计3600元，我俩一人一半，各1800。”
他说话的语速不快，条理清晰得可怕。
我看着那张冰冷的表格，心里那点初为人母的喜悦，正在被一点点碾碎。
我们结婚一年，从领证那天起，江哲就提出了AA制。
他说这是新时代夫妻的相处模式，经济独立，人格才能独立，爱情才能保鲜。
我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为了不让他觉得我图他的钱，还是同意了。
买菜做饭，他会精确计算到每棵葱每头蒜的价格，然后均摊。
看电影，票钱各付各的，爆米花他吃一颗都要记下来。
甚至，连避孕套的钱，我们都是一人一半。
我以为，这就是他口中的“仪式感”和“公平”。
直到现在。
“从下个月开始，这个表格需要更新一下。”
江哲的声音将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新建了一列。
在“江哲”、“陈暖”的旁边，敲下了两个字。
“宝宝”。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这是……”
“很简单。”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家里多了一个‘人’，虽然他现在还在你肚子里，但也占用了房屋的空间资源。”
“所以，房租需要三个人均摊。”
“3000除以3，每人1000。”
“水电燃气也一样，怀孕后你洗澡用水肯定会变多，营养餐也会更耗费燃气，所以也要算上他一份。”
“总计3600除以3，每人1200。”
他操作着表格，嘴里念念有词，像一个在做财务报告的会计。
而我，就是那个需要听取报告，然后乖乖付钱的客户。
“江哲！”
我终于忍不住，声音尖锐起来。
“你到底在说什么疯话？！”
“孩子还在我肚子里！他只是个胚胎！你让他怎么A房租？！”
我的胸口剧烈起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
荒唐！
太荒唐了！
我从没听过如此荒谬绝伦的言论。
江哲却对我激烈的情绪视若无睹。
他抬起头，冷静地看着我。
“陈暖，你要理性一点。”
“我这不是在跟他要钱，他当然没钱。”
“他那份，自然是你先垫付。”
“你是他的妈妈，这是你的责任和义务。”
“等他出生长大，有了赚钱能力，再还给你就是了。”
“这叫‘亲子责任独立核算’，有利于培养他从小就独立的金钱观。”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几乎无法处理他话里的信息。
亲子责任独立核算？
独立的金钱观？
他是在跟我讲商业模式吗？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和坦然，仿佛在探讨一个伟大的科学真理。
这一刻，我只觉得无比的陌生。
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一年的男人，真的是个人吗？
“所以，”我气得发笑，指着自己的肚子，“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承担怀孕的所有辛苦，还要替你未来的儿子，支付他住在我肚子里的房租？”
“不能这么说。”
江哲皱了皱眉，似乎对我的用词很不满。
“不是替我，是替他自己。”
“而且，我作为他的父亲，也会承担我那一份责任。”
他一边说，一边在表格上飞快地敲击着。
很快，一张新的“孕期家庭开销预算表”就出现在屏幕上。
上面清清楚楚地罗列着：
产检费：AA。
营养品费：AA。
未来婴儿用品费：AA。
甚至，连我因为怀孕可能需要请假导致的误工费，他都备注了一行小字：个人承担。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一行的末尾。
他还在“宝宝”那一栏下面，拉了一个公式。
房租1000元/月，水电167元/月……
合计：1167元/月。
备注：由母亲陈暖代为垫付。
表格的底部，是一个鲜红的，加粗的合计数字。
我的心，也跟着那个数字，一起沉到了谷底。
我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冷得像冰。
“江哲，我再问你一遍。”
“你是认真的吗？”
他终于从那张让他引以为傲的表格里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笃定地看着我。
“当然是认真的。”
“陈暖，我们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生孩子，就是一个重大的经济决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婆婆刘兰。
江哲按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婆婆兴奋的声音：“阿哲，暖暖是不是有了？我刚听邻居说看到她去药店了！哎哟我的大孙子！”
江哲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得意的笑。
“妈，是的，刚确认。”
“不过，您先别急着高兴，我正跟陈暖商量孩子未来的‘财务独立’计划呢。”
他轻描淡写地，将他那套荒谬的理论，说给了电话那头的婆婆听。
我以为，至少婆婆会骂他一顿。
至少，一个正常的长辈，会觉得自己的儿子疯了。
然而，我错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后，传来婆婆更加兴奋的声音。
“哎呀！不愧是我儿子！脑子就是好使！”
“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太好了！”
“就该这样！从小就要让他知道，花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要还的！”
“对了，阿哲，你跟陈暖说，我以后过来帮忙带孙子，也不能白带。”
“我的误工费、辛苦费、精神损失费，都得算上！”
“也让他记在账上，长大了连本带利一起还我！”
“我们江家的人，可不养闲人！”
电话挂断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
江哲脸上是那种“你看，我妈都支持我”的得意。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屏幕上那张刺眼的表格。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突然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慢慢地，慢慢地走到他面前。
拿起那杯我刚刚倒的，还冒着热气的温水。
然后，对着那张英俊却又无比丑陋的脸，和那台显示着“财务独立”计划的笔记本电脑，狠狠地泼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