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讽刺的事是什么?
苏晚觉得,就是现在。
她坐在全市最贵的旋转餐厅里。吃着能顶普通人半年工资的烛光晚餐。可心里,比冰箱里的冻鱼还冷。
对面坐着她老公——准确说是商业联姻的丈夫,陆沉。
他帅吗?帅。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连苍蝇站上去都得劈个叉。可那张脸绷得太紧了,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笑都不肯笑一下。
“晚晚,这鹅肝是你最喜欢的。”他切了一小块,用银叉子递过来。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嘴角上扬的弧度,像是拿尺子量过。
苏晚心里翻了个白眼。
“是啊,最喜欢了,你都记着呢。”这话她没说出口。
她在桌下,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疼才能提醒她——这戏还得演下去。
她和陆沉的婚姻,说白了,就是两家公司签了个长期合同。
她爸图陆家的钱和势。
陆家呢?看上苏家那点快被啃光的老底子。
亏本买卖,全让她一个人摊上了。
窗外夜景璀璨。可苏晚看着,只觉得那些灯光像无数双嘲笑的眼睛。
“陆太太”这名头听着光鲜。谁又知道她内里早就千疮百孔?
“下个月爸的寿宴,礼服已经让设计师送来了,你记得试。”陆沉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嘴。动作优雅得像在拍奢侈品广告。
“知道啦,又不是三岁小孩。”苏晚努力让声音轻快点,还冲他眨了眨眼,“保证不给陆总您丢人,行了吧?”
他眉头一皱。大概不喜欢她这种“不端庄”的调调。
嘿,她偏要!凭什么她得一直按他的剧本活?
这顿饭吃得,比跑八百米还累。
回到那栋大得能闹鬼的别墅,冷气开得足足的。
苏晚踢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冰凉地板上。一路小跑,想回自己那间小画室喘口气。
那是她在这金丝笼里,唯一能透风的地方。
“苏晚。”
身后传来陆沉的声音。冷冰冰的。带着山雨欲来的味儿。
她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又要开始了。
她转过身,脸上挤出个假笑:“陆总,还有何指教啊?我这刚吃完,得消化消化。”
他不理她那套插科打诨,一步步走过来。影子被灯拉得老长,像座山压在她头顶。
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袋,攥得死紧,指节都泛白了。
“我问你,”他声音压得低低的,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顾景深,是谁?”
顾景深?苏晚脑子嗡的一声。
那是她高中同学。现在是个脑科医生,人挺温和。前段时间艺术展偶遇,才重新联系上。聊过几次现代艺术,挺投缘的。怎么了?
“就一朋友啊,高中同学,好多年前的事了。”她语气轻松,“你怎么知道他?陆总您这业务范围够广的啊,连我通讯录都接管了?”
陆沉盯着她。眼神又冷又狠,还带点被“背叛”的痛楚?真是见鬼了!
她跟他之间,有“背叛”这词儿存在的土壤吗?
他猛地扬起手里的纸袋,把里面的东西劈头盖脸扔过来。
哗啦啦——
照片像雪片一样飞得到处都是。
苏晚低头一看,血都凉了半截。
全是她和顾景深的照片。
画展门口相谈甚欢的。
咖啡馆靠窗喝咖啡的。
还有一张——他扶了她一把差点摔倒的她。角度刁钻,看起来就像他把她搂在怀里!
这他娘的是谁拍的?!角度抓得那叫一个准,白的都能拍成黑的!
“朋友?”陆沉冷笑,能把人冻僵的那种,“搂搂抱抱的朋友?苏晚,我真是小看你了!拿着我陆家的钱,在外面养小白脸?嗯?”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也火了,这盆脏水泼得猝不及防,“那天是我鞋跟卡地缝里了,他正好在旁边扶了我一把!就这么简单!”
“扶一把需要贴那么近?”他一步上前,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她怀疑骨头都要碎了,“你当我陆沉是傻子,随便你糊弄?”
她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心里那股邪火蹭蹭往上冒:“陆沉!你讲点道理!你自己呢?上个月跟你女秘书出差三天,我说什么了?我——”
“那是工作!”他低吼打断,眼睛红得吓人,“我跟你能一样吗?苏晚,你是我陆沉的太太!你就得安安分分守好你的本分!”
好家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双标玩得真溜!
“本分?什么本分?像个木头桩子杵在家里,给你当漂亮摆设的本分?”她豁出去了,使劲掰他的手,“你放开我!疼!”
“疼?你还知道疼?”他非但没放,反而捏得更紧。另一只手从散落的照片里精准捡起一张,几乎戳到她鼻子上,“那你告诉我,这又是什么?!”
那张更离谱。
私立医院门口。顾景深穿白大褂,低头跟她说话。她手里拿着病历本——之前肠胃炎开药的。可照片里根本看不清是啥。
“我去医院看病!病历本!你要不要拿去查查?”她气得发抖。
“看病?”陆沉眼神阴鸷得像要杀人。他甩开她,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狠狠摔在她身上,“那这个呢?!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
那张纸轻飘飘落在地上。
苏晚低头,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像被雷劈中,僵住了。
是一张孕检报告。
患者姓名:苏晚。
检查结果:早孕,约6周。
建议:注意休息,定期复查。
日期是一个多月前。
那时候,陆沉在国外谈大生意。他们根本没有同房过!
这报告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她大脑一片空白,血好像瞬间冻结了。
她想吼这是伪造的,想撕碎这张纸。可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牙齿不受控制地打架,咯咯作响。
陆沉看着她这副“默认”的样子,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下冰冷和厌恶。
“无话可说了?”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比刚才怒吼更让人心寒,“苏晚,你真行。”
他转身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像扔垃圾一样甩到她脚边。
《离婚协议书》。
“签了它。”他背对着她,声音没一丝波澜,“明天一早,从我眼前消失。陆家,容不下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女人。”
苏晚看着地上的协议,抬头看他冷漠的背影,再低头看一地“出轨证据”和那张假孕检单。
完了。
她心里只剩这一个念头。
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委屈和荒谬感像海啸把她淹没。她张了张嘴,想笑,又想哭。
最后,她慢慢蹲下身。没碰那份协议。而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张被撕扯皱的孕检单碎片,一点一点捡了起来。
她把它紧紧攥在手心。碎纸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她抬起头,看着那个她名义上的丈夫。声音轻得像随时会碎,却又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平静:
“陆沉。”
他身体微微一僵,没回头。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今天,是我们孩子,如果真的存在过那个孩子的,忌日。”
窗外,毫无预兆地炸开一个惊雷。
轰隆隆!
惨白闪电照亮整个房间,也照亮了陆沉骤然转过来的脸——写满惊愕和难以置信。
而苏晚,只是看着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珍珠项链。
那是结婚时他亲手给她戴上的。用力一拽,线崩断了。圆润的珍珠噼里啪啦崩落一地,四处乱滚,在冰冷地板上弹跳着,发出清脆又绝望的声响。
像极了她和他之间,那看似光鲜、实则一触即碎、如今已彻底七零八落的,七年。
她没再看他一眼。拉开门,径直走进了外面瓢泼的大雨里。
冰凉雨水砸在脸上,和滚烫的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陆沉,你等着。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今天你让我受的,来日,我必定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