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锈铁与发卡林野的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掉的铁屑。
不是工厂里那种带着机油味的黑褐色铁屑，是旧物上氧化剥落的、泛着暗红色的碎末。
比如他此刻手里攥着的这块铁皮，来自妹妹林溪生前最喜欢的那辆自行车。
车座早被老鼠啃得只剩海绵骨架，链条锈成一团死结，
但林野还是每周都要把它从阁楼拖下来，用砂纸磨掉一点锈迹，再用棉布蘸着煤油擦一遍。
阁楼的天窗蒙着层灰，下午的阳光漏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歪斜的光斑。
光斑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像被打散的记忆碎片，稍一抬手就会飘远。林野放下砂纸，
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锦盒，打开时，金属合页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在寂静的阁楼里格外清晰。锦盒里躺着枚银质发卡，造型是朵小小的铃兰，
花瓣边缘已经有些发黑，但镶嵌的碎钻还亮着。这是林溪十八岁生日时，
他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三年前那个雨夜，警察从车祸现场的废墟里找到它时，
铃兰的花茎已经弯了，碎钻掉了一颗，卡在林溪的掌心里。“哥，你说记忆会不会像铁一样？
放久了就生锈，可只要磨一磨，还能看见原来的样子。”林野的耳边突然响起林溪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阁楼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天窗缝隙的呜咽声。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指尖传来熟悉的刺痛。这是“记忆混淆”的后遗症，
三年前从“记忆回廊”里强行拖出半块破碎的记忆后，这种幻听就没断过。
有时是林溪的声音，有时是陌生人的，甚至有时是他自己的，
在脑子里反复说些没头没尾的话。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时，
显示着“陌生号码”。林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他现在很少接陌生电话，
自从三年前退出“提取师”这行，他就把自己关在这间带阁楼的老房子里，
靠修理旧物勉强糊口。“是林野先生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沉，带着点刻意压制的焦虑，
“我叫陈默，想请你帮个忙——关于记忆提取的。”林野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锦盒，
铃兰发卡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我已经不做这行了。”他说完就要挂电话。“等等！
”陈默的声音突然提高，“我知道**妹的事。三年前，
林溪**的车祸记忆被锁在了深层创伤层，你一直没找到办法解开，对不对？
”林野的呼吸顿住了。这件事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连当年一起搭档的领航员都不知道。
他只说自己操作失误，弄丢了客户的记忆，主动退出了行业。陈默怎么会知道？
“我这里有样东西，你一定想看。”陈默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不容拒绝的诱惑，
“我在城西的‘旧时光咖啡馆’等你，下午四点。如果你不来，
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妹车祸的真相了。”电话挂断了。林野盯着手机屏幕，
直到屏幕暗下去，映出他自己苍白的脸。阁楼里的风更大了，
那块刚磨过的铁皮被吹得轻轻晃动，发出“吱呀”的声响，像在催促他。
他把铃兰发卡别在领口。这是他现在唯一的“锚点”，虽然不是用来进入记忆回廊的，
但只要摸着它，就能勉强分清哪些是自己的记忆，哪些是别人的。然后他拿起外套，
快步走下阁楼的楼梯。旧时光咖啡馆在城西的老街上，门面是复古的木质结构，
橱窗里摆着老式钟表和黑胶唱片。林野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
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斜地照在靠窗的位置，一个穿深灰色西装的男人正坐在那里，
面前放着一杯没动过的拿铁。男人抬起头，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脸上带着精致的微笑，但眼底的红血丝暴露了他的疲惫。他应该就是陈默。“林先生，
你来了。”陈默站起身，伸出手，“谢谢你愿意来。”林野没有握手，径直坐在他对面，
目光落在桌上。那里放着一张旧照片。照片有些泛黄，
拍的是一场车祸现场：两辆车撞在一起，其中一辆是白色的小轿车，车头已经撞得稀烂，
车牌被挡住了，但林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林溪的车。
“这张照片是我在整理旧文件时发现的。”陈默把照片推到林野面前，“上面没有日期，
也没有拍摄者的信息，但我查过，这场车祸发生在三年前，和**妹的车祸是同一起。
”林野拿起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场景和他记忆里的碎片重叠了：雨天、破碎的玻璃、刺鼻的汽油味……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在远处站着，好像在拍照。他以前总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可现在看来，或许是真的。
“你想要我做什么？”林野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我需要你帮我提取一段记忆。
”陈默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一年前，我签署了一份重要的合同，
可现在我完全记不起来当时的内容了。我怀疑是竞争对手搞的鬼，他们可能雇佣了提取师，
篡改了我的记忆。”“为什么找我？”林野问。市面上还有不少资深的提取师，
陈默没必要找一个已经退出三年、还有后遗症的人。陈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因为你是唯一能在深层创伤层里存活下来的提取师。当年你从那里拖出半块记忆，
虽然自己受了伤，但业内没人能做到这一点。我要提取的记忆，可能藏在很深的地方。
”林野沉默了。他知道陈默没说全，那张照片才是关键。陈默一定知道些什么，
关于那场车祸，关于林溪的记忆。但他现在没有选择，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我需要一个领航员。”林野说，“还有，我要知道所有关于你记忆丢失的细节，
不能有任何隐瞒。”“领航员我已经找好了，她叫阿柚，明天早上九点，
我们在我公司的地下室**。”陈默松了口气，脸上的微笑真切了些，“至于细节，
我会全部告诉你。”林野拿起照片，放进外套口袋。起身时，他摸了摸领口的铃兰发卡，
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他不知道这趟旅程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
他必须走下去。为了林溪，也为了那些被遗忘的真相。
第二章记忆连接器陈默的公司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三十层的高度，
透过玻璃幕墙能看到整个城市的风景。但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地下室，没有窗户，
只有惨白的灯光照亮长长的走廊。“这里以前是存放档案的地方，
我把它改造成了临时的记忆回廊入口。”陈默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安全起见，
除了我们三个，没人知道这里。”地下室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陈默打开门，
里面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房间。房间中央放着三张并排的躺椅，躺椅旁边有一张桌子，
上面摆着三个银色的头盔——这是“记忆连接器”，比林野三年前用的型号更新，表面光滑，
没有多余的按钮。一个穿橙色连帽衫的女孩正坐在桌子旁边，摆弄着一个旧怀表。
她看起来二十岁左右，扎着高马尾，脸上带着雀斑，看到林野和陈默进来，立刻站起来，
热情地挥手：“林哥！我是阿柚，以后就是你的领航员啦！”林野点点头，
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怀表上。怀表的表盘是铜制的，已经有些氧化，
表链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月亮吊坠。“这是你的锚点？”他问。“对呀！”阿柚把怀表举起来，
晃了晃，“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据说走了几十年都没停过。有它在，
我就能准确找到记忆回廊的出口，绝对不会迷路！”林野没说话，
他知道领航员的锚点有多重要。如果领航员的锚点损坏，整个团队都可能被困在记忆空间里，
永远出不来。三年前，他就是因为搭档的锚点突然失效，才不得不冒险进入深层创伤层，
结果弄丢了林溪的记忆，自己也留下了后遗症。陈默走到桌子旁边，拿起一个记忆连接器，
“我们可以开始了吗？我已经准备好了。”他的语气有些急切，
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墙上的时钟。林野走过去，拿起一个连接器，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损坏，
线路也很正常。他把连接器戴在头上，冰凉的金属贴在头皮上，让他想起三年前的感觉，
心里一阵发紧。“林哥，别紧张！”阿柚看出了他的不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跟你说，
这个新的连接器有‘紧急退出’功能，只要我们按下手里的按钮，就能立刻回到现实，
比以前安全多了！”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三个小小的黑色按钮，分给林野和陈默，
“这个要攥在手里，千万别丢了。”林野接过按钮，攥在手心。阿柚也戴上了连接器，
躺在中间的躺椅上。“好了，我们先进入陈先生的近期记忆层，也就是第一层。
”阿柚的声音通过连接器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声，“记忆空间可能会有些不稳定，
大家注意观察周围的环境，有任何异常立刻说。”陈默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林野也闭上眼，手指紧紧攥着按钮，另一只手摸了摸领口的铃兰发卡。“启动连接器。
”阿柚的声音响起。一阵轻微的眩晕感传来，像是乘坐电梯时的失重。
林野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慢慢飘远，周围的声音逐渐消失，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然后，
他睁开了眼睛。眼前不再是地下室的房间，而是一个宽敞的会议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晴朗的天空，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会议桌上，照亮了桌上的文件和咖啡杯。
会议室里有几个人，穿着西装，正在低声交谈，但他们的脸都是模糊的，像被打了马赛克。
“这里就是陈先生的近期记忆层，时间是一年前，他签署合同的那天。
”阿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野转过头，看到阿柚站在他旁边，手里还拿着那个旧怀表，
“记忆空间里的‘路人’都是模糊的，只有和核心记忆相关的人或物才会清晰。
我们要找的是签署合同的场景。”陈默站在会议桌的一端，脸色有些苍白。他环顾四周，
眉头紧锁，“我记得这个地方，但……我想不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他走到会议桌前，
拿起一份文件，文件上的字像流水一样，不断变化，根本看不清。“正常现象，
记忆被篡改后，核心信息会被隐藏起来。”林野说，“我们需要找到触发点，
让隐藏的记忆显现出来。比如当时的某个动作、某句话，或者某个物品。
”他们在会议室里仔细搜索。林野注意到，会议桌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钢笔，银色的笔身，
上面刻着一个“默”字——这应该是陈默的笔。他拿起钢笔，递给陈默，
“你当时是不是用这支笔签的合同？”陈默接过钢笔，手指在笔身上摩挲着。突然，
他的身体僵住了，眼神变得空洞。会议室里的场景开始变化，模糊的人影消失了，
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变成了黄昏。“触发了！”阿柚兴奋地说，“林哥，你看那边！
”林野顺着阿柚指的方向看去，会议桌的另一端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
女人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但脸还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像是在盯着陈默。陈默的呼吸变得急促，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她……她是谁？”他的声音带着恐惧，“我不认识她，但我觉得……很熟悉。
”林野走到那个女人身影面前，伸出手，想触碰她。但他的手直接穿了过去，
像穿过一团雾气。“这是防御幻影的雏形。”林野皱起眉头，“记忆被篡改后，
主人的潜意识会产生防御机制，具象化成幻影。幻影的清晰程度，和记忆的深度有关。
这里只是第一层，幻影就已经出现了，说明你要找的记忆藏得很深，而且很重要。
”“那我们该怎么办？”陈默问，声音里带着哭腔。“进入第二层，远期记忆层。”林野说，
“只有到更深的记忆层，才能找到完整的真相。但你要做好准备，
第二层的时间流速是第一层的十倍，现实里的一个小时，在这里就是十个小时。而且，
防御幻影会更真实，更有攻击性。”阿柚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打开看了看，“时间还够，
我们现在就走。林哥，你负责保护陈先生，我来定位入口。”林野点点头，捡起地上的钢笔，
递给陈默，“把这个带上，它可能是第二层的触发点。”然后他摸了摸领口的铃兰发卡，
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阿柚走到会议室的门口，怀表在她手里慢慢转动。突然，
怀表的指针停住了，指向了十二点。门口的空气开始扭曲，像水波一样，
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入口，里面是一片黑暗。“入口准备好了！”阿柚说，“林哥，陈先生，
我们走！”陈默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个模糊的女人身影，又看了看林野，
最终还是跟着他们走进了入口。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周围只剩下无尽的虚无。
第三章旧宅的尘埃林野感觉自己像是在坠落，周围是呼啸的风声，还有断断续续的声音。
像是女人的哭声，又像是男人的叹息。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脚终于碰到了地面，
一阵轻微的震动传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
巷子两旁是老旧的砖墙，墙上爬满了藤蔓，藤蔓的叶子已经枯黄，落在地上，
铺了厚厚的一层。巷子的尽头有一扇木门，门上挂着一个生锈的铜环，
上面刻着一个“陈”字。“这里是……陈先生的远期记忆层？”阿柚的声音有些惊讶，
“怎么看起来这么旧？像是几十年前的地方。”陈默站在林野旁边，脸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