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居的木质招牌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门童穿着改良式旗袍，见苏锦绣走来，笑着拉开雕花木门：“请问有预定吗？”
“顾言深先生订的位。”
“顾总在二楼‘听竹’包厢，这边请。”
踩着实木楼梯往上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廊壁上挂着几幅水墨竹画，笔触清劲，倒真应了“清雅”二字。苏锦绣拢了拢外套，心里那点莫名的紧张又浮了上来。
她和顾言深总共没说过三句话。
第一次是在母亲的葬礼上，他作为父亲生意上的伙伴前来吊唁，一身黑色西装衬得人愈发挺拔，对着她颔首时，眼神里有恰到好处的惋惜。第二次就是三年前那场酒会上，她被林薇薇的“意外”拖入泥潭，所有人都在看笑话，只有他路过时，递来一张烫金纸巾，声音压得很低：“别让不相干的人，脏了你的眼。”
当时她哭得喘不过气，只胡乱道了谢，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包厢门被推开时，顾言深正坐在窗边看文件，指尖夹着支钢笔，侧脸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分明。听到动静，他抬眸看来，目光落在苏锦绣身上时，微微顿了顿。
“坐。”他合上文件，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路上堵？”
“还好。”苏锦绣拉开椅子坐下，将包放在身侧，“顾总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苏氏的事，多少会听到些风声。”顾言深示意服务员上菜，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听说你今天回了锦绣阁。”
苏锦绣心里一动。他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是真的关注着苏家的事。可他们非亲非故，他图什么？
“顾总特意请我吃饭，不会就为了说这个吧？”她开门见山，不想绕弯子。经过这三年，她早就没了从前的天真，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顾言深笑了笑，倒没在意她的直接。他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杯碧螺春，茶叶在水里舒展，香气袅袅升起。
“三年前的事，我知道一点。”他抬眸看她，眼神坦诚，“林薇薇摔下去的时候，我就在楼梯上方的露台抽烟。”
苏锦绣猛地攥紧了手指，心脏跳得飞快：“你看到了？”
“不算全看到。”顾言深点头，“但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林薇薇说‘只要你离开苏家，我就劝我妈把股份还给你’，还听到你说‘不可能’，然后就是她尖叫着滚下去的声音。”
真相就这么被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苏锦绣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这三年来，她无数次在夜里回想那个瞬间，每次都觉得窒息。如今终于有人告诉她，她不是在做梦，真的有人知道她是被冤枉的。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站出来？”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站出来有用吗？”顾言深反问，目光锐利，“苏宏远当时眼里只有林薇薇，张梅在旁边煽风点火，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我一个外人，说的话能抵得过他们精心布置的局？”
苏锦绣沉默了。他说得对。那时候的父亲，早就被张梅母女灌了迷魂汤，就算顾言深站出来，他也未必会信。说不定还会觉得顾言深别有用心，故意挑拨他们父女关系。
“而且，”顾言深的语气缓了些，“那时候的你，太软弱了。就算洗清了冤屈，留在苏家，也只会被欺负得更惨。离开，未必不是好事。”
苏锦绣抬眸看他，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他的话虽然难听，却戳中了要害。三年前的她，确实软弱，总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却不知道有些人根本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想帮我？”
“可以这么说。”顾言深没否认，“我和苏宏远有合作，但不代表我看得惯他们家里的龌龊事。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我欣赏你的韧性。在国外三年，一边打工一边拿到设计学院的全额奖学金，不容易。”
苏锦绣愣住了。他连这个都查了？
“你调查我？”她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不算调查，只是顺手了解了一下。”顾言深坦然道，“毕竟，能在那种情况下还能绝地反击的人，值得注意。”
服务员刚好端着菜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松鼠鳜鱼、响油鳝糊、清炒虾仁，都是苏锦绣小时候爱吃的苏帮菜。她看着桌上的菜，心里那点戒备又松动了些。
“尝尝？”顾言深给她夹了块鳜鱼，“这家的苏帮菜很地道，老板是你母亲的老朋友。”
提到母亲，苏锦绣的眼眶又热了。她拿起筷子，夹起鱼肉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像极了母亲从前做的味道。
“谢谢。”她低声说。
“不用谢。”顾言深看着她，“我帮你，也不是白帮。”
苏锦绣抬眸，等着他的下文。
“我想和你合作。”顾言深说，“顾氏旗下有个高端文创品牌，一直想做苏绣系列，但找了很多绣娘，都达不到要求。你母亲的苏绣是一绝，我相信你继承了她的手艺。”
原来是这样。苏锦绣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意外。她确实在国外学了设计，但苏绣是家传的手艺，她从小耳濡目染，功底比一般人扎实得多。
“顾总就这么相信我？”
“我看过你在国外设计的作品，有灵气，也有苏绣的影子。”顾言深看着她，“而且，我知道你需要助力。仅凭你一个人，想从张梅和林薇薇手里拿回所有东西，很难。”
他说得没错。张梅在苏家经营了这么多年，早就培养了自己的势力，林薇薇又深得父亲“愧疚”，她单打独斗，确实胜算不大。
“合作可以。”苏锦绣放下筷子，眼神坚定，“但我有条件。第一，锦绣阁必须完全由我做主，顾氏不能干涉内部运营。第二，苏绣系列的设计权在我手里，盈利按市场价分成。第三，合作期间，顾氏不能以任何理由插手苏家的家事，除非涉及到我母亲的遗产和股份。”
她的条件很清晰，既表明了合作的诚意，也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顾言深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可以。明天让我的助理把合同送过去给你看，没问题的话，我们尽快签约。”
“好。”
气氛缓和了不少，两人开始聊些别的。顾言深话不多，但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开口，不会让场面冷下来。苏锦绣发现，他其实不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冷漠，只是不喜欢说废话而已。
吃到一半，苏锦绣的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地。她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是苏锦绣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带着浓浓的恶意，“我是张梅！你赶紧给我滚回来！薇薇被你气得住进医院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回来给她道歉！”
苏锦绣皱了皱眉：“她住院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张梅的声音更尖了，“要不是你回来闹，薇薇能气得急性阑尾炎发作？现在医生说要做手术，你要是不回来，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急性阑尾炎？苏锦绣心里冷笑。林薇薇这戏码，倒是越来越逼真了。
“让她好好治病吧。”苏锦绣淡淡道，“我没空。”
“你个小**！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告诉你爸，说你见死不救！”张梅气急败坏地吼道。
苏锦绣直接挂了电话，将号码拉黑。
顾言深看着她的动作，挑了挑眉：“张梅？”
“嗯。”苏锦绣有些烦躁，“说林薇薇急性阑尾炎住院了，让我回去道歉。”
“需要帮忙吗？”顾言深问。
“不用。”苏锦绣摇头，“小把戏而已，我应付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