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霜结婚六年,说好丁克一辈子。出差提前回家,却看见她对着马桶干呕。“肠胃炎?
”我递水的手停在半空,“你上次月经什么时候?”她脸色瞬间惨白。
第一章徐铮把行李箱立在门厅的阴影里,没开灯。出差提前结束三天,他没告诉林霜。
钥匙拧开锁的轻响在过分安静的玄关里格外清晰,像撕开了一道口子。
公寓里弥漫着一种他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林霜喜欢的白茶香薰,
但下面似乎压着一丝别的什么,很淡,微酸。他皱了皱眉,脱下沾了机场尘土的皮鞋,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往里走。客厅空着,电视屏幕一片漆黑。卧室的门虚掩着。
他刚想过去,一阵突兀的、极力压抑的干呕声从厨房方向传过来。声音断断续续,
带着痛苦挣扎的尾音,闷闷的,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徐铮的脚步顿住了。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转向厨房。玻璃推拉门关着,里面亮着灯,
磨砂玻璃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弓着腰的身影。他伸手拉开了门。林霜正伏在洗碗池边,
一只手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另一只手紧捂着嘴,肩膀随着无声的干呕剧烈地耸动。
她的侧脸在灯光下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几缕汗湿的头发黏在鬓角和脖子上。
她太专注地对抗着身体的不适,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徐铮静静地站在门口,
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因为每一次无声的痉挛而轻轻颤抖。直到这一阵似乎过去了,
她才脱力般直起一点腰,闭着眼,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着。“怎么了?
”徐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平稳得像一把尺子划过冰面。林霜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
仓惶地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的他,
那双总是清亮冷静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愕和一丝来不及遮掩的慌乱。“铮?
你……你怎么……”她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干呕后的沙哑,“不是周末才回吗?
”“项目提前结束了。”徐铮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逡巡,没有多余的情绪,“不舒服?
”他抬脚走进厨房,目光落在她微微发红的眼眶和湿漉漉的鬓角上。“嗯,
”林霜避开他的视线,侧过身去拧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冲下去,“可能……可能吃坏东西了。
”她胡乱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答落进水池。“有点反胃。”徐铮没接话。
厨房里只听见水流的声音。他看着林霜略显僵硬的动作,看着她略显浮肿的眼睑。
一股极其微妙的、冰冷的违和感顺着脊椎爬上来。他走到岛台边,拿起一只玻璃杯,
从旁边的电热水壶里倒了半杯温水。他走到她身边,把水杯递过去。水光在玻璃壁上晃动。
“肠胃炎?”他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目光却锁在她躲闪的眼睛上。
林霜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伸手来接杯子,指尖冰凉,带着微微的颤抖。
徐铮的手指却在她即将碰到杯壁时,微微向上抬了一下,
让杯子悬停在她指尖上方一寸的地方。这个动作很小,带来的停顿感却异常清晰。“林霜,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调平缓得近乎残忍,“你上次来月经,是什么时候?”那一瞬间,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林霜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也彻底褪得一干二净。
她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那杯温水只有咫尺之遥,
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她看着徐铮,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猛地碎裂开来,
只剩下一种近乎窒息的茫然和猝不及防的惊恐。厨房顶灯的冷光直直打下来,
清晰地照见她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还有那无法控制、微微张开的嘴唇里,
一点掩饰不住的空洞。徐铮端着水杯的手,就那么悬停着。
杯沿的微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那杯水,终究没有落到她手里。
第二章空气凝固得如同胶质,粘稠得令人窒息。只有水龙头没有关严,
还在滴答、滴答地落着水珠,声音在死寂里被无限放大,敲打在鼓膜上。林霜僵在那里,
像一座瞬间风化的石像,连呼吸都屏住了。
徐铮的目光从她失血的脸滑到她下意识绷紧护住小腹的手臂上,
那里有一个极其细微、近乎本能的收紧动作。他心里的那个冰块,又硬了一分,咯得生疼。
他缓缓收回了悬着的水杯,手腕一倾,半杯温水无声地流进了洗碗池,混入哗哗的水流里,
消失不见。“我去洗澡。”他打破沉默,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钝刀割开了凝滞的空气。说完,
他转身就走,没再看林霜一眼,赤脚踩过冰冷的地板,
留下身后一片更深的死寂和那压抑的水滴声。浴室里水汽蒸腾。热水兜头淋下,
冲刷着连日奔波的疲惫,却冲不散脑子里那根越绷越紧的弦。林霜瞬间惨白的脸,
她下意识护着肚子的动作,还有那僵硬空洞的眼神,像一组慢放的幻灯片,
在他眼前反复切换。水流哗哗地响着,却盖不住心底那个冰冷的声音在疯狂叫嚣——不可能!
一个坚持丁克六年,视子宫为桎梏的女人,一个把定点服用避孕药刻进生活程序的女人,
怎么可能容忍意外发生?除非……这种“意外”本身就是被精心设计的。他猛地关掉花洒,
水珠顺着紧绷的肌肉线条往下淌。浴室镜面被水汽蒙住,映出一个模糊而冷硬的轮廓。
他扯过浴巾胡乱擦干身体,眼神在镜子里那团模糊的影子上凝住,一种被愚弄的寒意,
猝不及防地从脚底窜上来。他擦头发的动作顿住,湿漉漉的浴巾搭在肩上。
镜子里的影子模糊不清,只有那双眼睛,隔着水汽,亮得惊人,也冷得渗人。
换上干净的居家服,徐铮拉开主卧卫生间的门。林霜已经不在厨房了。他径直走到洗漱台前,
目光精准地落在角落里那个小小的、乳白色的药瓶上。那是林霜的避孕药。每天晚饭后,
她会像完成一项神圣仪式般准时服下一粒,六年如一日。药瓶看上去没什么异常。
他伸手拿过来,瓶身冰凉。拧开盖子,里面是排列整齐的白色小药片。他倒出几粒在掌心。
熟悉的形状,熟悉的颜色。他凑近,仔细地闻了闻。没有味道。
他又拿起旁边自己的一瓶复合维生素片,倒出一粒相同的白色药片。放在一起对比,
肉眼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徐铮捏着一粒避孕药和那粒维生素片,手指微微用力。
他盯着它们,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片刻后,他拿着两片药,以及那个乳白色的药瓶,
转身走出卧室,朝书房走去。脚步沉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林霜正蜷在客厅的沙发里,抱着一个靠垫,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有些放空地盯着电视屏幕,
里面正播放着一部吵闹的综艺,她却像什么都没看见。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
看到徐铮手里的东西时,瞳孔骤然紧缩,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铮……”她声音发紧,
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徐铮没应她,径直走到沙发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把药瓶和两粒药片放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这瓶药,
”他用下巴点了点那个乳白色小瓶,声音没有波澜,“我记得,是出差前新开的。”他抬眼,
目光锐利地刺向林霜,“你一直在吃?”林霜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白了,
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她抱着靠垫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那点可怜的防御姿态在徐铮冰冷的审视下不堪一击。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只发出一个破碎的气音。“我……”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避开了他逼人的视线,
目光落在茶几上那两片一模一样的药片上,声音又轻又抖,带着明显的虚张声势,
“当然……当然一直在吃!不然呢?”她猛地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
似乎在试图用委屈和愤怒掩盖深藏的恐惧,“徐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我?
”徐铮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
将她所有的故作镇定和色厉内荏都牢牢罩住。客厅里只有综艺节目里嘉宾夸张的笑声在回荡,
显得格外刺耳。半晌,他才极慢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玻璃上,
清晰又寒冷:“没什么意思。就是确认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拿起茶几上那粒避孕药,
放在指尖捻了捻,然后抬眼,目光如炬,死死盯在林霜惊恐的眼底。“林霜,
”他一字一顿地问,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
你肚子里的麻烦,到底是怎么来的?”第三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肚子里的麻烦,
到底是怎么来的?”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霜的耳膜。她身体猛地一颤,
抱着靠垫的手臂绞得更紧,指关节用力到几乎要刺破皮肤。
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小兽,只能徒劳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徒劳地试图遮挡对方那几乎要穿透她灵魂的视线。综艺节目里刺耳的笑声还在继续,
像是对这场无声酷刑的荒诞嘲讽。“麻烦……”林霜喃喃重复了一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破碎不堪。她抬起头,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濒死般的灰败,
但那双眼里却猛地燃起一簇孤注一掷的火焰,带着被羞辱后的愤怒和绝望的挣扎,“徐铮!
孩子在你眼里……就只是麻烦?我们……我们说好的丁克,是……是商量好的!
可那不代表……”她激烈地喘着气,试图从道德或者理亏的制高点发起反攻,
但徐铮的眼神没有半分波动。那平静的湖面下,是深不见底的寒冰。他看着她徒劳的辩解,
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嘲弄。“商量好的?
”徐铮打断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电视的喧嚣。他拿起茶几上那粒避孕药,
在指尖把玩,动作透着一种冷酷的优雅,“商量好的,就是你在吃着维生素片的同时,
让另一个男人的种,留在你肚子里生根发芽?”“维生素片”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下。
林霜所有的声音和动作瞬间冻结了。她眼底那簇孤火被“啪”地一声掐灭,
只剩下被彻底洞穿的、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慌乱。她死死盯着徐铮指尖那粒白色药片,
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筛糠般抖动,牙齿磕碰着发出细碎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她张着嘴,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慌攥住了她的喉咙,扼杀了她所有的声音。徐铮站起身。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称得上从容,但那股无声的压力却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沉沉地压在林霜的心口,让她喘不上气。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抖成一团的女人,
眼神里最后一丝属于“丈夫”的温度也彻底消失了。“明天早上八点,我在市一院西门等你。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工作安排,“挂号信息,
我会发到你手机上。”他没有说去干什么。也不需要说。林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瘫软在沙发里,眼泪终于冲破防线,汹涌地滚落下来,混着绝望和恐惧,
在她灰败的脸上划出狼狈的痕迹。她想摇头,想拒绝,想尖叫,想质问那药片怎么回事,
但喉咙里只有一阵阵干呕的冲动和无声的哽咽。徐铮没再看她一眼,
仿佛她只是一团需要清理掉的垃圾。他迈开步子,径直走向书房。
厚实的实木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闷却无比清晰的“咔哒”一声落锁响。那一声轻响,
如同宣告了一扇门的彻底关闭。隔开了两个世界。也隔断了林霜最后一丝微弱的幻想。
客厅里只剩下林霜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还有电视里依旧热闹喧嚣的综艺节目。
那荒诞的欢快笑声,此刻更像是一种尖锐的讽刺,嘲笑着她自以为牢不可破的人生。
第四章书房的灯是冷白色的,照得四壁通明,也照得徐铮的脸部线条愈发坚硬锐利。
关门落锁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隔绝了客厅里那令人烦躁的哭泣和电视噪音。
他走到宽大的胡桃木书桌前坐下,没有立刻开电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凉的桌面。一下,
又一下。节奏平稳,却带着一股压抑的、亟待爆发的力量。林霜的崩溃和恐惧是真实的。
但她的眼泪和软弱,此刻在他眼中,只剩下可笑和……肮脏。避孕药瓶里的维生素片?
徐铮的嘴角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这手段低劣得令人发笑,却又透着一股精准的狠毒。
能如此了解林霜习惯,能如此轻易地接触到她的日常药品……这绝不是一时兴起的意外。
是预谋,是处心积虑的背叛。一个名字,一个尘封了太久、几乎被他刻意遗忘的名字,
带着浓烈的不祥气息,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脑海——周临。
那个曾经在林霜生命里短暂停留过,却留下深刻印记的男人。那个所谓的“白月光”。
徐铮记得林霜为数不多提起他时的神情,怀念里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年轻时一段无疾而终的旧情,早已被时间掩埋。周临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住了心脏。徐铮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他需要确认。立刻。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毫无表情的脸。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没有打给助理,
没有找秘书。他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储名字的号码。一个属于“关系”范畴的边缘人,
一个擅长在规则缝隙里嗅探消息的影子。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帮我查个人。
”徐铮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夜色里刮过的冷风,“周临。双木林,临时的临。
最近一个月内的入境记录,或者……本地活动痕迹。”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一个同样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男声传来:“老板,具体点?”“越具体越好。
”徐铮的目光落在桌角那粒孤零零的避孕药片上,
“尤其是……和‘林霜’这个名字相关的任何动向。”他加重了那个名字的发音。“明白。
费用老规矩?”“嗯。尽快。”他言简意赅。挂断电话,书房里恢复了死寂。
徐铮靠进宽大的椅背,闭上眼睛。林霜那张惨白绝望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如果真是周临……一丝极淡、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冰冷的蛇信,无声无息地探了出来。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划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幽光。他伸手拿过桌面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方块,
那是一个便携式的无线存储读取器。他拉开书桌最下方一个带锁的抽屉,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同样小巧的黑色移动硬盘。硬盘外壳冰凉,像一块凝固的墨。
他熟练地连接好,指尖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摸板上滑动,点开一个隐藏的文件夹。
屏幕上瞬间跳出十几个监控画面的缩略图。都是家里公共区域的实时影像。
这是小区统一配置的安保系统,当初林霜还嫌侵犯隐私,
他只用一句“安全第一”便敷衍过去。徐铮的目光锐利如鹰,
直接锁定了客厅那个摄像头的实时画面回放——就在几个小时前,他推开家门,
发现她干呕的那个时间点。他需要更早一点。他将进度条向前拖拽。画面一帧帧跳动。
傍晚柔和的灯光下客厅很安静。林霜一个人坐在餐桌旁,面前只放着一杯水。
她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画着圈。突然,她毫无征兆地捂住了嘴,
身体猛地前倾,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那痛苦干呕的姿态清晰地被镜头捕捉。
这和他撞见的一幕完全吻合。徐铮面无表情地看着。画面里,林霜干呕完,
脸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喘息。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的脸。她似乎在犹豫,
手指悬在屏幕上。几秒钟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飞快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徐铮立刻放大了画面,将监控视频窗口拉到最大,
死死盯住林霜的嘴唇!无声的画面里,他调动所有观察力,试图解读那细微的唇形动作。
【喂?】【……好难受……】【……反胃得厉害……】【你说……会不会……真的……有了?
】她的嘴唇开合着,吐出无声的话语。最后几个字的口型,异常清晰——【有了?】然后,
她似乎在听对方说话,紧蹙的眉头略微松开一点,
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极其微弱、混合着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依赖的弧度?她抬手,
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动作轻柔得近乎……珍视?
【……嗯……我知道……再等等看……】【……周临……】徐铮的瞳孔骤然收缩!
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向冰冷的深渊拖拽!周临。真的是他。
无声的屏幕上,林霜珍视地抚摸着她腹中那个不该存在的“意外”。
那个口型清晰地烙印在徐铮的视网膜上,像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灼痛。他猛地仰起头,
后脑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眼前仿佛瞬间被一片猩红的血雾笼罩,
巨大的耳鸣声呼啸着席卷了他的意识。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六年构筑的信任堡垒,
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化为齑粉,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名为背叛的深渊。
所有压抑的怒火、被愚弄的狂躁、深入骨髓的痛楚,
在这一刻找到了那个清晰无比、活生生的靶子——周临。这个名字不再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
而是插在他心口上的一把淬毒尖刀。他紧紧闭上眼,再睁开时,
眼底汹涌的赤红风暴已经平息,沉淀下去,凝固成一片比极地寒冰更冷、更硬的死寂。
那是一种连愤怒本身都已被冻结的绝境。他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却异常平稳地敲击键盘。屏幕冷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冰封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第五章清晨七点五十分,灰色的雾霭低低地压在都市上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冷的铁锈味。
市一院西门,这个时间点早已是车水马龙。私家车、出租车、公交车挤作一团,
喇叭声焦躁地此起彼伏。穿着病号服、裹着外套的病人或家属在车缝人流里艰难穿行,
脸上带着疲惫和麻木。空气浑浊,消毒水的气息和汽车尾气、早点摊的油烟混杂在一起,
令人胸闷。徐铮靠在自己的黑色轿车旁,身体站得笔直,像一株被冻僵的寒铁雕塑。
他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薄呢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面上没什么表情,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涌到医院门口的人潮中精准地扫描着。七点五十五分,
一个穿着米白色长款羽绒服、裹着厚围巾的身影,低着头,
脚步虚浮地出现在西门入口处的人群边缘。是林霜。她的脸埋在围巾和大大的毛线帽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眼神涣散,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魂,
在喧嚣混乱的背景里显得格格不入的脆弱和单薄。徐铮没有立刻上前。
他看着她在门口无措地停顿了一下,像个迷路的孩子,然后才掏出手机,低着头,
手指僵硬地划动着屏幕,似乎在查看他昨晚发过去的挂号信息。他这才迈开步子,
穿过混乱的人群,径直走到她面前。林霜似乎被突然笼罩下来的阴影惊动,猛地抬起头。
看到是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涌起巨大的慌乱和恐惧,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手指紧紧攥住冰冷的手机边框。围巾下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走吧。
”徐铮的声音像淬过冰,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看她,转身就往门诊大楼里走。
他的背影决绝,没有给她丝毫犹豫或退缩的余地。林霜呆立了一秒,
巨大的恐惧和某种无形的压力推着她,只能迈开灌了铅似的腿,
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距离,像一只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她低着头,
羽绒服宽大的帽子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只留下一个沉默而卑微的侧影。
人声鼎沸的产科候诊区。刺眼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混合着各种气味——消毒水、人身上的汗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奶腥气。
长椅上几乎坐满了挺着肚子的孕妇和陪伴的家属,
焦灼、期待、疲惫的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发酵。徐铮拿着挂号单,找到两个靠边的空位。
他坐下,身体微微后靠,闭起眼睛,像在闭目养神,又像一座拒绝与外界交流的孤岛。
周遭的喧嚷似乎与他完全隔绝。林霜僵硬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即将断裂的弓。她低着头,手指神经质地绞着羽绒服的衣角,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每一次叫号系统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每一次有孕妇被喊到名字起身,
她的身体都会无法控制地剧烈一抖,仿佛那声音是催命的符咒。她甚至不敢去看徐铮的方向,
只能死死盯着自己脚下那双沾了点泥印的短靴鞋尖,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
又被她强行咽下去。时间像钝刀子割肉。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终于,
冰冷的电子音清晰地报出了林霜的名字。“林霜!请到三号诊室!”林霜的身体猛地一弹,
像被电流击中。她几乎是惊恐地抬起头,求助般地看向徐铮。徐铮已经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眼神里没有鼓励,没有安慰,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催促。林霜在他的目光下,
绝望一点点爬上眼底。她认命般地低下头,艰难地、几乎是挪动着脚步,
走向那扇仿佛通往地狱的门。诊室的门开了又关。徐铮没有跟进去。他重新坐下,
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周围的嘈杂声浪再次将他包围,
孕妇们低声交谈,婴儿偶尔的啼哭,护士匆匆的脚步声……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等待着那个早已注定的审判降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诊室的门开了。林霜走了出来。
她的脸比进去时还要白,白得像一张脆弱的纸,嘴唇是青灰色的,没有一点血色。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叠起来的、印着蓝色医院logo的报告单,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然的青白色。她整个人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
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徐铮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没有问结果。
视线直接落在她那只紧攥着报告单、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上。他伸出手,摊开掌心,朝向她,
动作平静得可怕。林霜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他摊开的手掌,
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报告单,巨大的绝望和抗拒让她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缩。“给我。
”徐铮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冽寒意,像冰锥刺穿了空气。
林霜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她冰冷的手背上。
她看着徐铮那双深不见底、没有半分温度的眼睛,最后的抵抗被彻底击溃。颤抖的手指,
一点一点松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终于还是落入了徐铮摊开的掌心。指尖冰凉。
徐铮面无表情地将那张折叠的报告单展开。白纸黑字。
清晰的“超声诊断报告”字样映入眼帘。他的视线向下扫去,掠过那些专业术语,
最终精准地定格在结果栏那一行冰冷的小字上:【宫内早孕,约8周。可见胎心搏动。
】【宫内早孕,约8周。可见胎心搏动。】这十个字,像十颗烧红的钢钉,
带着毁灭性的高温,狠狠钉入徐铮的视网膜。
时间、地点、背叛的证据——清晰、冰冷、无可辩驳!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咙口,
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冰封万物的力量死死压了回去。他捏着报告单的手指,
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出细微的“咔吧”声,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苍白得像石膏。
手背上青筋根根暴凸,蜿蜒如同绝望的藤蔓。那张薄薄的纸,在他手里被捏得变了形,
发出不堪重负的**。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是冰冷的探针,
而是淬了剧毒、烧着地狱业火的投枪,直直刺向眼前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林霜。“谁的?
”声音从紧咬的齿缝里挤出来,低沉,嘶哑,带着碎石磨砺的粗粝感。
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淬毒的冰碴。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
林霜被他眼中那毁灭性的风暴骇得后退了半步,身体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
她脸上最后一点人色也消失了,嘴唇哆嗦着,牙齿“咯咯”地碰撞,
恐惧让她几乎无法组织语言。“……我……”破碎的音节刚出口就被掐断。“说!
”徐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嘈杂的候诊区,引来周围几道惊愕探究的目光。
他全然不顾,只是死死盯着她,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活活剜下她一块肉来。“名字!
”那一声厉喝彻底击垮了林霜摇摇欲坠的心防。她猛地闭上眼,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微弱的、却如同丧钟般清晰的音节:“……周临……”周临。
这个名字终于被吐了出来。像毒蛇终于亮出了噬人的毒牙。像判决锤重重落下,敲定了死刑。
徐铮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归于一种可怕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
是连岩浆都能冻结的绝对零度。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
牵出一个僵硬、冰冷、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
而是一张属于恶魔的面具在缓缓成型。
“呵……”一声短促的、毫无笑意的气音从他鼻腔里溢出。他不再看林霜一眼。
捏着那张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报告单,转身就走。步伐迈得极大,极其稳定,
每一步落下都像重锤砸在地面,带着一股摧枯拉朽、斩断一切的决绝。他的背影挺直如标枪,
却散发着比西伯利亚寒流更刺骨的死亡气息。林霜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