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杨梦然是被透过厚重窗帘缝隙的阳光刺醒的。脑袋沉得像灌了铅，眼皮又肿又涩，稍微动一下，就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昨晚几乎没怎么合眼，眼泪流干了，剩下的就是一种被掏空后的麻木，还有心底那片越烧越旺、却发不出声音的火。
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动静。齐逸轩起床了，脚步声在木地板上平稳地响起，接着是浴室哗哗的水声。一切如常，就像过去的几千个早晨一样。好像昨晚那场近乎撕破脸的争吵，那个让她心寒彻骨的“懂事”评价，以及那条阴魂不散的匿名短信，都只是她做的一个噩梦。
但喉咙口的干涩和胸腔里那块挥之不去的硬疙瘩，又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是梦。
水声停了，过了一会儿，卧室门被轻轻推开。齐逸轩已经穿戴整齐，一身挺括的深蓝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又是那个掌控一切的齐总模样。他走到床边，看着她。
杨梦然闭着眼，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不想动，也不想睁眼，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难道要像没事人一样，问他“早上想吃什么”？她做不到。
“醒了？”他声音不高，带着刚起床不久的沙哑，但听不出太多情绪。
她没吭声，只是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齐逸轩在床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她感觉到他的手伸过来，似乎想碰碰她的额头或脸颊，但最终只是落在了她散在枕头上的头发上，轻轻捋了一下。动作算不上温柔，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带着点敷衍的安抚。
“脸色还是不好。”他陈述道，然后顿了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晚上有个商业酒会，我让李秘书陪你去挑几件衣服，再买个像样点的包。”
这话听着可真耳熟。杨梦然心里冷笑一声。又是这样。每次他觉得自己“亏待”了她，或者她表现出“不懂事”的苗头时，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物质补偿。好像那些冰冷的奢侈品，能填平她心里裂开的那些沟壑似的。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视线有些模糊，直直地看向天花板，没看他。“不用了。”声音干巴巴的，没什么力气，“我有点累，晚上不想出门。”
齐逸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她的拒绝不太满意。但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公事公办起来：“酒会可以不去，但明天下午，你得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她下意识地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城东那个新拿下的地块，明天下午正式交接，有个简单的视察仪式。”他语气平淡，像在安排一项普通工作，“那边情况有点复杂，原来的承包商有点遗留问题没处理干净，可能会有点小摩擦。你跟我一起去，露个面，显得重视。”
城东地块？杨梦然有点印象。之前听他提过一嘴，说是从竞争对手嘴里硬抢下来的，过程不太愉快。那种鱼龙混杂的工地现场，她本能地生出一种抗拒。
“我去合适吗？”她转过头，第一次正视他，“那种场合，我帮不上什么忙，反而…”
“没什么不合适的。”齐逸轩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你是齐太太，在场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让对方看看，我们这边不是只有冷冰冰的律师和合同。”他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东西，像是…算计？或者是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意。“放心，不会待太久，露个面就走。安保都安排好了。”
齐太太。这个词现在听起来真是讽刺。需要她撑场面的时候，她就是“齐太太”了？那在宴会厅角落里的时候呢？她是什么？
那股无名火又往上窜了窜，但她没力气再争辩了。心累。一种深深的、浸透骨髓的疲惫感包裹着她。她重新转回头，闭上眼，轻声说：“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