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雪问梅精选章节

小说:折雪问梅 作者:核桃与阿珩 更新时间:2025-11-08

第一章雪衣南渡(一)北境雪夜北境的雪,下得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送葬。

沈王府阖府三百二十一口,被押至白狼河畔。少年世子沈如雪,披发赤足,

腕间锁链磨得骨节森白。监斩的紫袍太监展开圣旨,声音尖细,

像冰棱刮过铁石:“沈氏私通左贤王,铁证如山,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沈如雪抬眼,

看见父亲沈策被按在雪里,脊背仍挺得笔直。父亲对他做了一个口型——“活下去。

”下一瞬,刀光如匹练,血喷在雪上,像一树乍开的寒梅。沈如雪被人按倒,

后颈刺入一枚“断魂钉”,剧痛之下,他听见自己骨血里有什么东西“咔”地裂了。

刀风落下,却没有疼。押解他的黑衣人反手一刀,斩的是身旁替身尸童。黑暗里,

有人用北境方言低声道:“世子,闭眼,别呼吸。”雪灌进他嘴里,像含着千万把刀。

那一夜,白狼河上浮尸三百,沈氏世子“死”于十三岁。(二)十年雪衣十年后。

南国都城·金陵。灯市如昼,画舫凌波。“听说北境的雪,今年又淹了雁回关。

”“关我们何事?摄政王殿下前日谱了新曲,今夜要泛舟秦淮。”歌女珠喉未落,

湖面忽起一道极细的冷风。灯影晃了晃,舫头悬挂的琉璃灯“啪”地炸开。血珠溅在纱窗,

像点点朱砂。舫内琴声骤止,侍卫高喝:“有刺客!”湖面却空无一人,

只余水纹里一线雪色——雪衣,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

今夜接了第三十七单:“摄政王萧折梅,首级,十万金。”(三)折梅榭摄政王府,折梅榭。

水廊九曲,白梅万株。萧折梅披一件月白狐裘,指尖抚过“绿绮”琴。指下音律低沉,

像雪压断枝。“殿下,琴声有杀气。”暗卫“惊蛰”伏在檐角。萧折梅莞尔:“不是琴声,

是人心。”他抬手,轻轻拨了一下“角”弦。“铮——”十丈外,一株老梅应声而断。

雪色衣角自树梢飘下,像落雪无声。沈如雪立于月色里,面纱未动,剑已出鞘半寸。

箫折梅并不抬头,只将指尖血珠抹在琴轸,温声问:“北境的梅花,可也开得这样早?

”沈如雪瞳孔骤缩——他脸上是“千机”匠人亲手缝制的人皮面具,连沈氏旧部都认不出。

萧折梅却一语道破。“雪衣?”王君低笑,像在唤一个故人,“本王候你多时。

”剑光如匹练,直取咽喉。萧折梅不闪不避,只将袖口一抬。剑尖刺破月白衣袖,

却在他心口前两分停住——沈如雪握剑的手,被一缕琴丝缠住。琴丝另一端,

系在萧折梅腕间,脉门。两人隔着一弦,血脉相贴。“第一招,你慢了。”萧折梅抬眼,

眸色深似雪夜。沈如雪冷笑,左袖滑出一截薄刃,割向琴弦。弦断,

血溅——却不是萧折梅的血。琴丝反卷,在沈如雪腕上勒出一道深口。血珠滴在雪地,

像一粒粒朱砂痣。萧折梅伸手,以指腹接住一滴,放入唇边。“北境的雪,原来也带苦味。

”沈如雪借势后掠,雪色身影没入梅影。最后一眼,他看见萧折梅以血为墨,

在琴身写下两字——【阿雪】(四)旧疤夜归客栈,沈如雪扯下面具,腕上伤口已泛青。

琴丝淬了“梅魂”,王君独制的毒,三日内无解,筋脉寸断。他取匕首,在烛火上燎红,

对准自己腕间旧疤——那里原本有一道“沈”字家纹,十年前被烙铁烫烂。刀尖划下,

毒血涌出,他却一声不吭。窗外,更鼓三声。案头,多了一只白瓷瓶,瓶口插一枝折枝梅。

花下压一张素笺,字迹温雅:“毒可解,命可留,欲知沈案真卷,三日后酉时,秦淮画舫,

独来。”落款:萧折梅。沈如雪捏碎梅瓣,指间汁水冰凉。“萧折梅,

你到底是谁……”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出他眼底雪色。十年前,白狼河畔,

那个最后按住他后颈的人——手腕上,似乎也有一道被琴弦勒出的旧疤。

(五)雪将融第三日,金陵雪霁。秦淮画舫,独泊江心。沈如雪披雪衣,踏舫板,舱门自开。

炉上温酒,案上设两盏。萧折梅披发未束,只披一件狐裘,像刚自榻间起身。“坐。

”沈如雪不坐,剑尖挑起酒壶,酒液在空中结冰。“解药。”萧折梅低笑,

从袖中取出一枚血色药丸,放入自己口中。然后俯身,以齿咬住,渡到他唇边。

沈如雪瞳孔骤缩,反手一掌。萧折梅不躲,任他掌风震裂唇角,血顺着下巴滴在狐裘。

药丸已滚入沈如雪喉间,化为一股滚烫。“毒解了。”王君以指抹血,轻笑,“第三招,

你仍慢。”沈如雪拔剑,剑尖抵在他心口,划破衣襟。萧折梅胸口,一道旧疤蜿蜒,

像被断剑剖开过。“十年前,白狼河,你为何在那里?”王君抬手,握住剑身,掌心被割破,

血顺着剑脊流向沈如雪指缝。“为了救一个,本不该死的人。”剑尖颤了颤。舫外,

雪开始化,第一声春雷滚过天际。萧折梅以沾血的手,轻轻覆上沈如雪握剑的手背。

“沈如雪,我们来做一笔交易——”“我替你翻案,你替我杀人。”“杀谁?

”“北境左贤王,以及……”王君低头,在他耳边吐出最后两字:“——我自己。

”雪色剑光映在舱壁,像一树乍开的寒梅。沈如雪收剑,转身,雪衣掠过门槛。“成交。

”舫外,雪彻底化了,水天一色。无人看见,萧折梅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微颤。

“阿雪……”他低唤,声音轻得像雪落无痕。十年前,他没能救下沈氏。十年后,

他要以天下为局,换一个人——不再做雪下无名骨,而要做他鬓边折得的一枝春。

第二章折梅入局(一)旧梅残雪秦淮水冷,舫灯一盏,照出舱底暗格。萧折梅移开狐裘,

屈膝在案前,指尖叩动机关。“咔哒”一声,檀木地板裂开,寒气扑面。

里头横着一具尸体——紫袍、白面、阉人相,颈骨被琴弦勒断,死相狰狞。

沈如雪一眼认出:“御前掌印太监,刘珏。”正是十年前捧圣旨、监斩沈氏满门的传旨人。

“你杀的?”“他自寻死路。”萧折梅以帕掩鼻,似嫌血腥,“昨夜他奉小皇帝口谕,

欲将我毒杀于折梅榭。我不过先请他喝杯茶。”沈如雪垂目,看见死者指缝嵌一片梅花瓣,

被血染成暗红。——【折梅茶】,王君待客的第一味礼,亦是催命符。“人头送我,何意?

”“投名状。”萧折梅抬眼,温声似雪,“从今往后,你我同坐一条血船;船翻,俱沉。

”他伸手,覆在沈如雪持剑的腕上,掌心冰凉。“沈氏翻案,

需从刘珏身上取一枚‘舌舍利’。”“舌舍利?”“阉人喉骨,经毒火淬炼,

可留临终前最后一句话。十年了,我想听听他到底喊的是‘杀’,还是‘救’。

”(二)密道尸廊舫底暗格连通秦淮古渠。萧折梅提灯前引,沈如雪负尸随行。

水渠石壁遍刻佛窟,却供着无数无头石像,颈口嵌铁环,悬一盏盏豆油灯。灯火摇曳,

映出二人并肩的影子——一个雪衣如月,一个狐裘胜血,像两柄即将交击的剑。行至最深处,

石壁转出一间刑室。铁砧、火钳、寒潭,一应俱全。萧折梅挽袖,亲自动手。

火舌舔上刘珏喉骨,发出“滋滋”焦臭。沈如雪背身而立,

听那尸骨在火里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舌舍利】成,一粒赤金骨珠滚入玉碟。

王君以银钳夹起,放入耳侧,闭目。片刻,他睁眼,眸底雪涌:“听清了,

他喊的是——‘沈’。”只一字,像一把锈钉,重新钉进沈如雪心口。“沈什么?”“沈策,

你父。”萧折梅以指尖摩挲骨珠,声音低得近乎温柔,“原来,他也不想沈氏亡。

”沈如雪忽然笑出声,笑得肩头发颤。“一个太监,临死喊我父王姓名,便能翻案?

”“一粒珠不够,那就再取十粒、百粒。”王君抬手,刑室石门自开,露出其后更深的黑暗。

黑暗里,是一排排铁笼——笼中或官或商,皆衣袍华贵,却个个颈嵌铁环,被养得肥白。

“这些人,都是当年沈案见证者、参与者。”“你……囚了他们十年?”“我养他们十年,

只为等一个能替我动刀的人。”萧折梅回头,灯火在他眸里映出两朵血梅。“沈如雪,

我要你——一个个割开他们的喉,取尽舌舍利,串成佛珠,挂在沈氏忠烈祠前,

让先帝在九泉,也听见自己骨血作响。”(三)试刀沈如雪没有应声。他解下背后长匣,

匣中是一柄无鞘剑——剑身透明,似冰琢,名【饮雪】。十年前,沈氏祠堂起火,

唯一带出的家传物。剑尖抬起,指向萧折梅。“先割你,可好?”王君微笑,解开狐裘,

露出心口旧疤。“请。”剑尖抵肤,血珠滚落,像一串朱砂。沈如雪手腕一转,

剑却斜斜掠过——“噗”一声,刺入身后铁笼。笼中老者,

当年沈氏副将、叛主证供的执笔人——【柳思安】。老人双目被剜,听见风声,

颤声求饶:“世子……老奴有苦衷——”剑锋一旋,舌根齐根而断。沈如雪反手一挑,

赤红喉骨飞入火盆。火舌再卷,第二粒【舌舍利】成形。他两指夹起,尚未冷却,

便抛给萧折梅。“第三招,我比你快。”王君抬手接过,被烫得指腹焦黑,却仍含笑。

“很快,但不够狠。”他忽然扣住沈如雪后颈,将人拉向自己,以被烫的指腹,

重重按在那片冰凉的唇上。“下一刀,我要你割得慢些,让他们在火里,

把当年如何构陷沈氏,一字一句,唱成咒。”沈如雪牙关紧咬,尝到焦苦与血。他却笑了,

笑得比雪更冷。“萧折梅,你别后悔。”“我最后悔的,

是十年前——没能亲手递给你这把刀。”(四)暗潮刑室灯火骤灭。

惊蛰自阴影里单膝跪地:“主子,小皇帝已调‘玄羽卫’南下,围了秦淮河。

”萧折梅以狐裘裹住沈如雪握剑的手,像裹住一只受伤的鹤。“走密道,去北境。”“北境?

”“左贤王屯兵雁回关,我要送他一份大礼——沈氏遗孤,与一串能开口说话的佛珠。

”沈如雪抬眼,火盆里最后一粒舍利滚落,在地面滴溜溜转,像一颗不肯闭上的眼珠。

他抬脚,碾碎。“走。”雪衣与狐裘并肩,没入更深的黑暗。身后,石壁合拢,

火舌“噗”地熄灭,像谁轻轻阖上一本,尚未写完的生死簿。(五)雪将沸密道尽头,

是秦淮河底。暗闸开启,河水涌入,载着一叶无灯小舟。舟头,萧折梅撑伞,伞骨是白的,

伞面却绘满红梅。沈如雪负手立于舟尾,【饮雪】横背,剑尖滴着未干的血。河水冷,

却冷不过二人之间那寸沉默。“沈如雪。”“嗯。”“十年前,白狼河,

我若能早到一步——”“不必假设。”雪衣少年抬眼,河面漂过一盏无主花灯,

灯上字迹被水晕开,像一滴滴未落的泪。“萧折梅,你若真觉亏欠,便用余生,

替我杀尽该杀之人;然后——把你自己的命,留给我。”王君轻笑,伞面微倾,

一朵红梅落于雪衣肩头,像烙下的血印。“好。命给你,天下也给你——只要你肯,伸手接。

”小舟顺流,穿出河闸,前方是辽阔夜色,与更辽阔的杀机。雪衣与狐裘,一左一右,

像两柄终于合鞘的剑,在黑暗里,发出细微而清晰的——争鸣。

第三章双锋并辔(一)出京秦淮河闸外,惊蛰已备快马十二匹,皆白蹄墨身,北地种。

沈如雪翻身上马,动作太急,肩下旧创崩开,雪衣下渗一点红。萧折梅策马贴近,

探指在他伤处轻轻一按——血顿时晕开更大。“毒刚解,再裂就要留疤。”“沈氏亡人,

不怕疤。”“可我怕。”王君低语,解下狐裘,扬手覆到他肩头。狐裘犹带体温,

像一层明火,隔开了晨霜。沈如雪指尖一僵,终究没拒绝。十二骑夜渡金陵渡,

玄羽卫的火炬在背后蜿蜒成一条火龙。萧折梅回头,望一眼城阙,轻笑:“烧了十年的笼,

今日先断一栅。”抬手,一枚火折抛向闸口。秦淮密道里预先埋的“青磷”遇风即燃,

火舌顺着油线钻入河底,片刻后,整条暗渠炸起十丈水柱。水雾映着初升月色,

像一场迟到的烟火。沈如雪被热气一扑,白发猎猎,

忽觉肩头的狐裘更重了几分——那是王君把一串【舌舍利】佛珠,悄悄塞进了他口袋。

“佛珠十八粒,剩十六粒未取,路上,你慢慢割。”(二)北驰·雪夜出京三百里,

雪就开始落。北境的春比别处迟,四月仍是飞霜。十二骑改服白衣,与天地一色。第五日夜,

雁回关外的“断马坡”,左贤王的前锋已驻。坡下帐篷连绵,篝火如星。萧折梅勒马,

与沈如雪并肩立坡巅。“看见那面狼头纛么?”“左贤王王旗。”“旗下囚笼,

关的是你沈氏旧部,还剩二十七人,明日天亮,就要当众射杀祭旗。

”沈如雪指骨在缰绳上“咔”地一声青白。“救人,还是杀人?”“先杀人,再救人。

”王君抬手,惊蛰递来一张面具——银底,梅纹,正好遮住他半张脸。

“你以‘雪衣’身份劫营,我以北境摄政名义出兵,功劳归我,仇人归你,如何?

”沈如雪侧目,看见那人唇角一贯的温笑,像雪里藏刀。“好。”他抬指,

把面具扣到萧折梅脸上,“王殿下,你也遮一遮,省得死后,仇人认尸太快。

”(三)劫营·火与雪二更。雪下得更紧,风卷火舌,像无数赤蛇缠白绫。沈如雪白衣倒悬,

自崖壁滑下,【饮雪】出鞘,剑光所过,血珠成线。守兵的第一声喊尚含在喉里,

就被倒灌风雪噎回。另一边,萧折梅率四骑,着牧民白袍,抬枯枝作担,上覆羊皮,

远远望去,像送草料的降兵。及近辕门,他掀袍而起,袖中落出一管乌铜短箫。

箫管里藏“惊鸿”毒针,一射十丈,专破锁子甲。狼头纛下,囚笼已开,

二十七名沈氏旧部被蒙眼跪地,左贤王高坐,挽弓搭箭——“沈家余孽,先射其膝!

”箭矢未发,忽闻夜空一声鹤唳般的剑啸。沈如雪踏笼而起,剑尖挑飞火把,

火球在空中炸开,溅成漫天流焰。囚徒们闻声抬头,虽蒙着眼,

却齐声高呼:“世子——是世子!”十年暗无天日,他们仍记得这把声音,

像记得北境最冷的雪。萧折梅随后杀到,乌铜箫一扬,毒针如雨,专射弓手手背。

他翻身下马,一剑劈开囚锁,却故意背对沈如雪,将空门卖给左贤王副将。刀锋及背的一瞬,

雪衣自天而降,【饮雪】横挡,“当”一声火星四溅。沈如雪左手扣住萧折梅肩,

把人往怀里一带,两人贴背而转,剑势合成一轮满月。所过之处,血光如梅。

左贤王眼见势败,翻身上马,欲遁。沈如雪挽弓,三箭齐发——一箭碎旗,一箭穿盔,

最后一箭,被萧折梅以暗器撞偏。“留活口。”王君低声,“他若死,北境兵权再难易主。

”沈如雪冷笑:“留活口,也留给我。”话落,他已掠出十丈,一剑挑断左贤王脚筋,

反手卸其下颌,防止服毒。血喷在雪衣上,像早春第一朵梅开。(四)雪洞·火吻残兵退,

风雪掩去战场。沈氏二十七人,搀扶立于雪原,齐齐跪地,呼“世子”,哭声被风撕碎。

沈如雪却先回身,一把攥住萧折梅衣襟——“方才为何卖背?”王君面色被火映得发红,

唇角却带笑:“试你。”“试什么?”“试你会不会救我。”沈如雪眸色骤冷,

指节“咔”地掐进他锁骨。“再有下次,我先杀你。”“好。”萧折梅忽地低头,

一口血呕在雪里,乌黑,是旧毒未清。沈如雪愣了半瞬,俯身把人扛起,

扔进了旁边空置的毡帐。帐内燃着牛粪火,噼啪作响。沈如雪扯开他衣襟,看见那道旧疤下,

又添新伤——是替他挡下的一记弯刀。伤在右肋,血黑。“疯。”沈如雪咬牙,

扯下雪衣内襟,蘸火酒,一把按在伤口。萧折梅被疼得骤然睁眼,却低笑出声:“沈世子,

你再晚一点,我就真死在你怀里了。”“闭嘴。”火光照着沈如雪半张侧脸,

睫毛投下极长的影。他低头,以口吸毒,一口一口,吐在火里,火舌“滋”地窜高,

像雪原上开出的赤莲。萧折梅仰躺着,伸手,指尖穿过他白发,声音低得近乎蛊惑:“阿雪,

若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掉一滴泪?”沈如雪抬头,唇角沾血,像雪中破出的朱砂。

“不会。”“我会把你的尸首,吊在沈氏祠堂,让你看——我如何杀尽仇人。”王君失笑,

指尖滑下,扣住他后颈,突然用力。沈如雪猝不及防,唇撞在他唇角,血腥味在唇齿间炸开。

火舌“啪”地爆响,帐外风雪呼啸,像为这一瞬,掩去所有证据。萧折梅低声,

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那就说定了——我死,也要死在你手里;活,便活在你怀里。

”沈如雪猛地推开他,手背擦过唇角,留下一道血痕。他转身掀帐,风雪灌入,

吹得火光摇晃。背影像一柄将折未折的剑。“萧折梅,下次再敢碰我,我就割了你舌头。

”王君侧卧,以指背轻触被咬破的唇,低低地笑。“好,我等着。”(五)归营天将明。

雪原尽头,升起北境摄政王玄色王旗。旗下,二十七名沈氏旧部,已换白衣,列成残阵,

却挺背如枪。沈如雪负手立于旗侧,雪衣被风掀起,像一面不肯倒的帆。萧折梅披狐裘,

亲自为伤兵斟酒,酒烈,火光映着他苍白唇角。“诸位,”王君举杯,“十年前,

沈氏蒙冤;今日,我以摄政之名,迎诸君回关,重整北境铁骑。

”“世子——”众人看向沈如雪。沈如雪却看向远处,雪与天连成一条白线,

像当年白狼河浮尸的尽头。他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声音被风吹得四散:“回关,

不是为了重整,是为了——讨债。”萧折梅侧目,眼底映着雪色,

像映着一场将至未至的燎原火。他举杯,对着沈如雪背影,轻轻碰了碰空气。“敬你,

也敬我——共欠的债。”雪原上,第一缕朝阳破云而出,照在两人并肩的影子,像把两柄剑,

强行铸成了一把——双刃的,共生器。第四章旧部疑云(一)雁回关·雪狱北境四月,

长夜未曙。雁回关后山,旧称“雪狱”——沈氏先祖所凿,百年后成了摄政王私牢。

铁门洞开,腥甜与腐臭交织,像一柄钝刀锯喉。沈如雪立在甬道口,雪衣被风掀起,

背脊绷成弦。十年,他再踏进这座由沈氏砖石砌成的牢狱,竟是以“恩人”身份。

萧折梅负手在后,狐裘沾雪,语声低柔:“二十七人,我替你保了命,

也替你留了伤——口供、旧创、证人,都在里面。”沈如雪未答,只抬指摩挲壁上刀痕。

那是父亲沈策昔年练剑刻下的“策”字,如今被血迹覆了半边。“开锁。”锁链落地,

铁栅内灯火骤亮。被救出的旧部列作两排,跪地山呼“世子”,声音嘶哑,却掩不住惧色。

他们怕他,也怕身后那位含笑的王。沈如雪目光扫过,停在末位——独臂老者,鬓如霜,

胸口烙着“奴”字。“柳思安?”老人战栗,以额触地:“老奴……愧对沈氏。”十年前,

正是此人当庭画押,指证沈策“私通左贤王”。沈如雪拔剑,剑尖挑起他下颌:“理由。

”老人浑浊眼珠里映出雪刃,

嘴唇抖得像枯叶:“老奴的家小……被先帝扣在‘静水司’……不得不招。”萧折梅轻叹,

接口:“静水司,我三年前才拔掉;你家人,早化作井底骨。”老人发出一声呜咽,

像冬夜最后一头狼。沈如雪收剑,回身看向王君:“他,归我。”萧折梅微笑,

做了个“请”的手势,退到阴影里。(二)舌舍利·第二粒雪狱最深一间石室,炉火通红,

墙上悬满北境诸部地图。沈如雪把柳思安按在铁椅,取“饮雪”压住他右腕。“还有一只手,

能写字?”“能……”“把当年供词,重抄一遍。”老人用左手执笔,墨里掺了盐,

每写一字便如刀割创口。不到半页,纸被冷汗与泪浸透。供词写完,老人已奄奄一息。

沈如雪以火钳夹起供纸,在炉上点燃,火苗舔上“沈策通敌”四字。“十年前,

你一笔断我满门;今日,我借你一笔还他们清白。”纸灰未冷,剑光已落。

第二粒舌舍利滚入玉碟,比第一粒更黑,像凝了夜。萧折梅倚门旁观,忽道:“第三粒,

你想取谁?”沈如雪以帕拭剑,声音低寒:“副将,秦牧。”——当年沈策副帅,

后封“镇北侯”,如今手握北境三十万兵符。“秦侯镇守‘断狼关’,

与本王隔河相望;动他,等于动半个北境。”“你不敢?”“不,我舍不得。”王君走近,

指尖点在他剑脊,“秦牧若死,北境必乱;乱,则左贤王长驱直入。”沈如雪抬眼,

火光在他眸里跳动:“那就先乱,再清。”萧折梅低笑,

似赞似叹:“好一个先乱再清——我便与你,乱给天下看。”(三)夜审·**子时,

雪狱上堂。二十七名旧部依次画押,写当时所见:“沈将军从未私通左贤王,

反是左贤王假传密信,离间君臣。”**垒成厚厚一摞,沈如雪以“沈”字印泥覆于末尾。

朱印落成,他忽觉喉头腥甜,竟呕出一口血。萧折梅快步扶住他,指尖搭脉,

眉心罕见地蹙起:“梅魂毒未清,你又强用内力?”“死不了。”沈如雪抬袖拭血,

却眼前一黑。昏迷前,只觉有人将他打横抱起,狐裘裹得密不透风。低哑嗓音贴在他耳廓,

带着难得一见的急迫:“阿雪,别此刻倒下——戏台才搭好,主角怎能缺席。

”(四)梦回·白狼河沈如雪坠入旧梦。白狼河,血雪交融。父亲被按在刑台,脊背仍笔直,

却回头对他笑:“活下去。”刀光落下,父亲的头颅滚到他脚边,

嘴唇仍在开合:“活下去……”他想喊,却发不出声;想抓住父亲,

却只握住一截断弦——弦上系着半片梅花,滴滴答答,流着血。忽有琴声,自远而近,

像有人踏雪而来,一音一止血。他循声奔去,风雪却愈紧;最后,跌进一个温热怀抱。

“阿雪,呼吸。”那声音,带着淡淡梅香,将他从冰水里一寸寸提出。沈如雪猛然睁眼,

发现自己躺在狐裘,唇上沾血——不是梦,是有人以口渡药。萧折梅坐在榻沿,

指尖沾着药膏,面色比他更苍白,右腕包着纱布,血渗外层。“你……”“别误会。

”王君轻笑,“药苦,我替你尝;毒深,我替你吸。”沈如雪抬手,一把掐住他伤腕,

声音沙哑:“我说过,再碰我——”“就割我舌头。”萧折梅叹气,却任由他掐,“可惜,

我此刻没力气伸舌,你若想割,得先等我养好。”沈如雪盯着他,半晌,猛地松手,

翻身背对窗外。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雪狱都能听见。背后,萧折梅低低地笑,像偷了腥的狐。

(五)秦牧·烽火书次日拂晓,

一封染血的奏报飞进“断狼关”:【镇北侯秦牧亲启——沈氏遗孤雪衣,携摄政王**,

索你舌舍利一粒,以祭北境忠魂。三日后,断狼关外,独身来,否则三十万兵符易主。

】落款,是萧折梅私印,印旁,一点梅花烙,像雪里迸开的血。秦牧阅毕,沉默良久,

拔剑斩案:“沈家的小崽子……竟还活着。”他回头,副将捧上一副铁匣,匣开,

里面是一截断弦,弦上缠着干枯的梅花。“十年前,我欠沈策一命;十年后,我还他一条舌。

”老将抚过断弦,眼底映出风雪,像映着一场迟到的兵谏。(六)雪狱·诀别第三日夜,

沈如雪披雪衣,将二十七份**收入匣,以火漆封。萧折梅倚门,

手里把玩着第三粒尚未成形的舍利——那是他为自己预留的。“断狼关一行,秦牧若肯认罪,

北境兵权尽归你;若不肯——”“我便杀。”沈如雪截断他,回身,目光落在王君胸口旧疤,

声音低哑:“萧折梅,你最好活着,等我回来,亲手取你那一粒。”王君微笑,抬手,

替他系紧狐裘领扣,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喉结。“好。我等你来,

亲手割开这里——若你忍心。”沈如雪拍开他手,翻身上马,雪衣被夜风扬起,

像一面不肯倒的旗。十二骑尾随,蹄声碎冰,一路向北。萧折梅立于雪狱门口,

目送那道白影,直至与夜色融为一体。他低头,掌心摊开——是一缕白发,不知何时,

从沈如雪肩侧偷来。王君以指腹轻捻,血痂与雪屑簌簌而落。“阿雪……你若回不来,

我便让北境,为你陪葬;然后——再去黄泉,还你一条舌。”雪,忽然大了。雁回关头,

烽火未起,杀机已暗潮万丈。第五章**与雪刃(一)断狼关·风雪擂三日后,断狼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