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似乎还在奢华的套房里残留着一丝余韵。
陆芊芊僵在原地,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晕开,混合着惊愕、恐惧和一种无法理解的茫然,使得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显得有些滑稽。她看看被我随意丢在大红喜被上的老旧手机,又看看梳妆台上那枚孤零零的婚戒,最后,目光定格在我脸上,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江……江诚……”半晌,她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气音,带着强烈的颤抖,“你……你刚才在给谁打电话?什么……什么烛龙?收购王氏?你……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你一定是生气了,在吓唬我的,对不对?”
她试图向**近,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可能伸过来的手,眼神疏离得像看一个陌生人。心底那片冰冷的荒漠在不断扩大,之前因她泪水而生出的那一丝微不足道的动摇,早已被滔天的荒谬和讽刺碾得粉碎。
“开玩笑?”我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没有笑意的弧度,“陆芊芊,你觉得在我们的新婚夜,你向我提出为你的‘哥哥’捐肾之后,我还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我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片流光溢彩的都市。无数大厦如同蛰伏的巨兽,其中一栋格外醒目、顶端有巨大“王”字LED标识的建筑,就是王氏集团的总部。此刻,在普通人眼中,它依旧巍峨耸立,代表着财富和权势。
但很快,它就不会是了。
“王氏集团,”我背对着她,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市值三百七十亿,主营地产和金融,近三年依靠灰色地带的融资手段急速扩张,但根基不稳,现金流紧张。王逸辰的父亲王浩,看似精明,实则刚愎自用,最近为了给他儿子治病和稳定股价,挪用了大量集团资金,窟窿不小。”
我缓缓转身,看着脸色愈发惨白的陆芊芊:“你说,这样一艘看似庞大、实则千疮百孔的破船,需要多久,才会沉没?”
陆芊芊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上下打量着我。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个在她面前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甚至有些“舔狗”姿态的江诚吗?还是那个家道中落、需要看陆家脸色、被她父母私下里评价为“潜力尚可但出身终是硬伤”的江诚吗?
为什么他能如此清晰地说出王氏的底细?为什么他此刻的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睥睨一切的压迫感?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的声音带着骇然,“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我轻笑一声,走到酒柜前,取出一瓶酒店准备的、标签昂贵的红酒,熟练地开瓶,将暗红色的液体倒入醒酒器。动作优雅从容,与这新婚夜的荒唐气氛格格不入。
“过去三年,我是爱你成痴、甚至不惜入赘也想要你的江诚。”我晃动着醒酒器,看着酒液挂壁,“至于现在,以及以后……”
我抬眼,目光如刀,直直射向她:“你很快就会知道。”
就在这时,陆芊芊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一颤,看向手机屏幕。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妈妈。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慌忙扑过去接起电话,声音带着哭腔:“妈!”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岳母周丽娟高亢而尖锐的声音,即使没有开免提,在这安静的房间里也清晰可闻:
“芊芊!怎么回事?!你爸爸刚接到电话,说我们陆氏集团好几个合作方突然同时宣布终止合作!银行的信贷经理也打电话来,说我们有一笔下周到期的贷款要提前收回!公司的股价开盘就暴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丽娟的声音又急又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陆芊芊彻底懵了,她握着手机,不知所措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求证。
我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红酒,嗯,口感醇厚,是瓶好酒,可惜,场合不对。
“妈……我……我不知道……”陆芊芊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周丽娟的声音更加尖利,“是不是江诚?是不是他搞的鬼?我早就说过这种来历不明的小子靠不住!是不是他得罪了什么人牵连了我们陆家?你现在立刻让他接电话!不,你们马上给我滚回来!立刻!马上!”
陆芊芊被母亲连珠炮似的质问轰得头晕眼花,她无助地看着我。
我放下酒杯,走过去,从她颤抖的手中拿过手机。
“岳母。”我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去,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的周丽娟显然没料到是我接电话,愣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江诚!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我们陆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你……”
我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陆家会不会有三长两短,取决于你们的态度,而不是我的行为。另外,纠正一下,我现在,和芊芊在洞房花烛。‘滚回来’这种话,不太吉利。”
周丽娟被我的话噎住,似乎气得不轻:“你……你少给我油嘴滑舌!我问你,公司的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有关,也无关。”我淡淡道,“商业上的正常波动而已,岳母大人不必惊慌。或许,只是王家那边,先一步感受到了寒意,波及了池鱼。”
“王家?你什么意思?”周丽娟的声音带上了惊疑。
“意思就是,”我看了一眼面无人色的陆芊芊,对着话筒,一字一顿地说道,“告诉王浩,他儿子的病,我很同情。但想要我的肾,得问问我的‘烛龙’,答不答应。”
说完,我不等周丽娟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并将手机递还给已经完全僵化的陆芊芊。
几乎是在我挂断电话的下一秒,我扔在床上的那部老旧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条接一条的加密信息,开始无声地涌入。
【烛龙指令已确认。】
【目标:王氏集团。】
【第一阶段资金部署完毕,做空机构已就位。】
【二级市场收购启动,匿名账户分散吸筹。】
【王氏集团核心合作伙伴收到“风险提示”,合作暂停。】
【银行抽贷程序启动。】
【媒体通稿准备就绪,三小时后发布。】
信息滚动得飞快,冰冷的文字背后,是一场刚刚拉开序幕、且注定碾压的金融绞杀。
我拿起我的手机,只看了一眼,便随意放下。
“看来,”我重新端起酒杯,走到窗边,望着那座属于王氏的大厦,轻声道,“烛龙,已经睁眼了。”
陆芊芊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窗外,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不是傻子,虽然不懂复杂的商业运作,但母亲刚才的电话,以及我此刻的态度和话语,都指向一个她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开始相信的恐怖事实。
这个她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用以拯救她心上人的“落魄”丈夫,似乎……拥有着她无法想象的、可怕的力量。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踉跄着后退,撞到了梳妆台,台面上的婚戒被震得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看着地上那枚戒指,仿佛看到了某种预兆,巨大的恐惧终于彻底淹没了她。
而我只是晃动着杯中的红酒,看着窗外这座即将因我而风云变色的城市。
夜,还很长。
陆芊芊跌坐在地毯上,昂贵的真丝睡裙皱成一团,她也浑然不觉。只是失神地望着那枚滚落到角落的婚戒,眼泪无声地流淌,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发抖。此刻的她,再也没有了婚礼上的明艳动人,只剩下狼狈和脆弱。
我却生不出半分怜惜。心底那片冰原,坚硬而寒冷。
我的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亮起,是一条新的加密信息:【王氏集团股价异动,下跌7%。市场出现恐慌性抛售。】后面附着实时K线图,一根刺眼的大阴线,如同王氏集团此刻的命运,急转直下。
效率不错。“烛龙”这部庞大的商业机器,一旦启动,展现出的能量是惊人的。它并非一个实体公司,而是我们江家掌控的一个极其隐秘的资本运作网络代号,由家族最核心的团队操作,平时处于静默状态,一旦被唤醒,便能调动难以想象的资金流和信息流,进行精准的狙击。
三年前我接受考验时,父亲说过,除非万不得已,不得动用“烛龙”,因为它的每一次现身,都意味着一个商业帝国的崩塌或重生。没想到,我第一次使用它,竟是因为如此荒唐而私人的理由。
为了一个肾?不,是为了我那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真心,和这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收起手机,没有再看地上失魂落魄的陆芊芊一眼,径直走向衣帽间,换下了身上这套可笑的结婚礼服,穿上了一套简洁的深色休闲装。然后,我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的物品。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足够装下。这三年,我扮演“落魄”角色,并未添置太多身外之物。
当我拉着行李箱从衣帽间走出来时,陆芊芊似乎才从巨大的冲击中稍微回过神。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恐惧,有哀求,还有一丝残留的、不肯相信的挣扎。
“江诚……你要去哪里?”她的声音沙哑。
“这里,”我环顾了一下这间布满红色、却冰冷彻骨的“新房”,淡淡道,“似乎不再需要我了。毕竟,你需要的是我的肾,而不是我这个人。”
我拉着行李箱,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