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暖盯着手机银行APP里那触目惊心的余额：￥253.8。
再看了看手心里那张新鲜出炉、堪比阎王爷催命帖的诊断书——【颅内动脉瘤，建议立即手术，费用预估五十万起】。
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命运的礼花弹精准地在她头顶炸开了花。
“爸，您这病生的可真会挑时候，”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试图用幽默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咱们家现在这情况，卖肾都得论斤称才够挂个专家号吧？”
苏家破产不到半年，父亲倒下了，那个号称对她视如己出的继母，卷着最后那点家当跑得比香港记者还快，只留下“照顾好你爸”的深情嘱托和一堆驴唇不对马嘴的债务。
完美诠释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不好意思，我先飞为敬”。
五十万。
对以前的苏家千金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包、一场派对的事儿。
对现在的苏暖来说，是ICU外滴滴作响的仪器，是父亲逐渐微弱的呼吸，是她把自己拆零碎了也凑不齐的天文数字。
好友林薇在电话那头急得跳脚：“暖暖！你就不能去找沈言学长帮帮忙吗？他以前对你多好啊！他家那么有钱！”
沈言。
听到这个名字，苏暖心里咯噔一下。那个总是温温柔柔、像邻家哥哥一样的学长，如今已是科技新贵，媒体口中的“儒雅才俊”。他家境优渥，自己更是能力出众。
是啊，他很好。可能就是因为太好了，她才更不愿意去。落魄灰姑娘跪求白马王子施舍？这情节太老套，她演不来，也怕还不起那份沉甸甸的人情，尤其是察觉到他可能对自己有那么点超越友谊的心思之后。
“嘘——薇薇宝贝，咱们要有志气！”苏暖对着电话强装轻松，“女人的腰杆可以弯，但绝不能是因为钱！……当然，如果是因为美色，或许可以酌情考虑一下。”
“……”电话那头的林薇显然被她的歪理邪说噎住了。
挂了电话，苏暖长叹一口气。志气能当手术费吗？显然不能。
她看了看时间，抓起桌上那叠刚完工的画稿，冲出了狭小潮湿的出租屋。今晚还有个活儿，给一位富家千金画的手绘插画，说好了在“皇朝酒店”门**货结账，能赚八百块呢！
八百块！够给老爸买好几瓶好点的营养液了！
她骑着共享单车，迎着晚风，感觉自己不是在赶路，而是在为父亲的生命奋力蹬车，悲壮又……有点腿酸。
“皇朝酒店”门口，灯火璀璨得能闪瞎她的钛合金狗眼。劳斯莱斯、宾利排着队，像是开车展。她这辆“小黄车”搁这儿一比，简直是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的自行车版。
整理了一下被风吹成疯婆子的头发，以及洗得发白的牛仔裙，她硬着头皮走向那扇金光闪闪的旋转门，心里默念：我是来送稿的，不是来讨饭的，不虚！
包厢号是“888”，很好，很土豪。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里面的景象让苏暖瞬间理解了什么叫“世界的参差”。
水晶吊灯亮如白昼，空气里雪茄的醇厚与香水的奢华交织。男男女女个个衣冠楚楚，谈笑风生，手腕上随便一块表都够她爹在ICU住上一个礼拜。
而在这群人中，最扎眼的，还属主位上那个男人。
陆廷渊。
即使苏暖这种不怎么关心财经八卦的人，也听过他的大名。陆氏集团的掌舵人，号称A市点金胜手的活阎王。照片上的他总是冷着一张俊脸，仿佛全世界都欠他几个亿。
真人……嗯，比照片还过分。
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包裹着堪称模特的身材，宽肩窄腰，双腿修长。五官深邃得像是上帝精心雕刻的杰作，但那双眼睛，黑沉沉的，没什么温度，看人的时候带着一种审视和漠然，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他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指尖夹着雪茄，周围的热闹似乎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偏偏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迎合他。
苏暖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只误入狼群的小白羊……哦不，是小白兔，还是买不起胡萝卜的那种。
她找到订画的李**，递上画稿。
李**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从旁边**款爱马仕里抽出一小叠钞票：“喏，辛苦费。”
那姿态，像极了古装剧里打赏卖唱女的阔太太。
苏暖接过那薄薄的八百块钱，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响：五十万除以八百等于……六百二十五个月？！五十二年？！很好，等她还清钱，可以直接推着老爸的轮椅去跳广场舞了，父子双双把家还（阴间版）。
就在她内心疯狂刷弹幕吐槽时，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快步走到陆廷渊身边，低声耳语。
陆廷渊的眉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整个包厢的温度仿佛都跟着降了两度。
旁边一个看着就像纨绔子弟的男人笑着打圆场：“廷渊，老爷子催命电话又来了？要我说，你就随便找个看得过去的姑娘把证领了呗！先堵住老爷子的嘴再说！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搞催婚这套？”
“就是就是！陆总您只要点头，名媛淑女能从这儿排到法国！”
包厢里响起一阵心照不宣的哄笑。
陆廷渊没理会这些调侃，他掐灭雪茄，深邃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包厢里扫了一圈，最后，竟然精准地落在了正捏着八百块、思考人生意义的苏暖身上。
他的目光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上下打量着她，从她廉价的帆布鞋到微微毛躁的发梢，像是在评估一件……嗯，不太值钱的物品。
苏暖被他看得汗毛倒立，内心警报狂响：完了完了，是不是嫌我碍眼要赶我走了？我的八百块还没捂热呢！
就在她准备脚底抹油开溜时，那个低沉磁性、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了，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你很缺钱？”
苏暖：“！！！”
大哥，你问这话礼貌吗？我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我很穷”好吗？！
她僵硬地转过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硬着头皮，实话实说：“……缺。”缺得快要去抢银行了。
陆廷渊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势，然后用一种比“今晚月色不错”还要平淡的语气，投下了一枚核弹：
“一百万。买你一年婚姻。”
苏暖的大脑：“？？？”等等，CPU烧了，啥玩意？婚姻？一年？一百万？这单位换算有点**……
看她一副被雷劈中的呆傻模样，陆廷渊难得地“好心”补充了几句：“名义上的陆太太，应付家族。需要你出现的时候配合就行。安分守己，一年后离婚，两清。”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因震惊而微张的唇上停留了半秒，语气依旧公事公办：“除了必要场合的扮演，其他时间互不干涉。我不会碰你。”
“怎么样？”
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嬉笑调侃的众人都石化了，看看陆廷渊，又看看那个看起来穷得叮当响、除了长得确实挺水灵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女孩。
一百万！一年婚姻！还是和陆廷渊！A市无数名媛梦寐以求的位置，就这么……砸到了一个送外卖（划掉）送画稿的丫头头上？
苏暖的心脏经历了过山车般的起伏后，终于重重落回原地。她脑子里飞速计算：一年，一百万，平均日薪高达2739.73元！日薪！而且包吃包住（大概率是豪宅）吧？还不用履行夫妻义务？！
这哪里是卖身契？这简直是天使投资！是精准扶贫！是陆阎王突发善心普度众生！
父亲的医药费有了！债务也能缓解了！
至于尊严？呃……在实打实的救命钱面前，尊严可以先暂时寄存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想要立刻跪下高呼“谢主隆恩”的冲动，抬起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谈生意而是在菜市场买白菜：
“老板，现金还是刷卡？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协议条款能具体看看吗？比如五险一金……呃，节假日加班有双倍工资吗？”
陆廷渊：“……”
众人：“……”
最终，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睛亮得惊人、似乎完全没抓住重点的女孩，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趣味，薄唇微启，一锤定音：
“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带上你的证件。”
得，阎王爷不仅发了善心，还是个急性子。
苏暖握紧了手里那八百块钱，感觉像握住了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好的，老板！保证准时到！”
命运的齿轮，就在这充满金钱味道（以及一丝不着调的幽默）的对话中，咔嚓一声，转出了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