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抬高点儿，太低了……”
“哎呀，嬷嬷，明仪手好酸，能不能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再学啊……”
姜明仪赌气摔下茶盏，一张小脸气鼓鼓的，玉面桃花，看得人生出几分怜惜。
“姑姑？姑姑？”
姜明仪端着茶盏，看向面前愣神的何慧，轻声唤道，“淑仪这样对吗？”
“……”何慧看着这一幕，眼前晃了一下，刚刚的景色消失不见。
不是太子府，而是沈府的椒花院。
自己今天怎么了……
何慧垂下眼帘来。
在看见姜明仪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就好像魔怔一样，总是想起来在太子府和昭阳宫的日子。
那时候的姜明仪，恃宠而骄，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满心满眼都是陛下。
可最后，也是陛下送她上路。
何慧抬眼，上前捏住姜明仪的手腕，帮她调整姿势，语气少有的温柔，“手腕再高些，还有袖子，切记不可落下，弄脏茶水。”
“……”十年了，何慧老了，脸上也有了皱纹，带着皱纹的眼角侧脸落在姜明仪眼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只是眼里流露出来心疼。
她一个罪臣之女，虽以死谢罪，这些昔日照顾她的宫人，恐怕也受到牵连，不甚好过。
“记清楚了吗？”
何慧温柔说着细枝末节，转眼看去时，却发现姜明仪在走神，那眉眼和神态，让她一时恍惚。
真的很像。
就连走神时候的神态也是一样的。
何慧再次不经意喊道:“娘娘……”
姜明仪回神，眉眼带笑，“姑姑，您又认错人了。”
“……”何慧张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继续教导。
黄昏时分，何慧站在沈府门口，怔怔看着送她出来的姜明仪，抬手拨正姜明仪额前的一缕青丝，眼里带着读不懂的眷恋，“在陛下跟前侍奉，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姜明仪抿唇，“能侍奉在陛下跟前，自是荣幸之至。”
“……”何慧听完，没说话，只是最后转身的时候，冷冷轻笑一下。
直到马车的影子消失，姜明仪才收回视线，回自己的椒花院里。
路过沈明珠的玉珠院时，里面传来沈明珠哀声哉道的埋怨。
沈明珠从古琴旁边站起来，小跑到杜如媚身边，窝在杜如媚怀里，捧着双手撒娇道:“娘亲，明珠手疼，不想弹了，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你呀……”杜如媚顺手回抱住沈明珠，捏捏沈明珠的小鼻子，语气又是斥责又是心疼的，“好了，累着我的明珠了，休息会儿，吃点东西，一会儿再弹。”
沈明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猛的扑到杜如媚怀里，“哼哼哼，娘亲最好啦！”
杜如媚紧紧抱住她，“那当然，你可是娘亲的宝贝女儿。”
“……”
姜明仪站在院子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心痛的无法呼吸。
不知不觉的，落下泪来。
“**……”
翠萍守在姜明仪身边，眼里满是心疼，“我们别看了吧……”
“……”
姜明仪吞咽了下口水，喉咙却酸痛不已，连声音里的细碎颤音都无法咽下，“……走吧。”
院子里的杜如媚似有所感，抬起头来看向院子外，却什么也没看见。
凌府。
“婚约想换人，她杜如媚把我们云轩当什么了？！”
凌夫人一掌拍在桌上，手里拿着杜如媚不久前写给她的信，
“沈府不过一个尚书，如何敢对我们凌府如此！”
“娘，别气了，身体重要。”
凌姝玉站在凌夫人旁边，身着水蓝色薄纱，白净的脸上略施粉黛，娇俏灵动，轻声安慰，“沈夫人这意思，不就是看陛下好不容易松口召开选秀，想把沈明珠送进宫中。”
“沈府就两个女儿，比起养在庄子上粗鄙不堪的沈淑仪，沈明珠确实更有机会入选。”
“也不怪沈夫人打这份心思，毕竟现在的京城，但凡有适龄的千金贵女，哪一个不是卯足了劲想要入宫。”
凌夫人握住凌姝玉的手，忧心道:“娘这还不是为了你，若是把沈明珠换成了沈淑仪，你不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到时候入选的几率大，说不定，我们凌府也能出一个娘娘！”
“我们姝玉生得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更是不在话下，又有凌府的背景，陛下自当另眼相看。”
“哎呀，娘……”
凌姝玉听着凌夫人的话，羞红了脸。
凌云轩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就听见的是两人的话。
忽的想到姜明仪，步子一转，进了前厅。
凌夫人见到他，一时诧异，“云轩，今儿这么早回来了？”
凌云轩:“陛下明日去南山寺，我随行，回来收拾。”
凌夫人点头，“这样，玉珠，去给大公子收拾。”
玉珠点头，“是，夫人。”
凌夫人:“云轩，过来坐坐，娘好久都没和你说说话了。”
“……”凌云轩在凌夫人旁边坐下，瞥见她手里的黄色信件，提道:“沈家要换人是吗？”
凌夫人一听这个就来气，拉住凌云轩的手，“云轩你放心，娘绝对不会同意。”
“随便换人，他们沈家把我们凌家当什么……”
凌云轩:“娘，换吧。”
“……”
凌夫人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张嘴，“云轩，你……你说什么？”
凌云轩:“娘，我愿意娶沈家大**，沈淑仪。”
“……”
凌夫人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旁边凌姝玉也傻了，大声道:“哥，你在说什么啊？！”
凌云轩垂下眼，“就这样吧。”
“实在不行，就把婚退了。”
“我上门赔礼道歉。”
沈淑仪的那张脸，凌云轩自那天之后，无论如何再也忘不了。
每每夜里，许久不曾记起的昭阳宫的往事，又重新入了他的梦。
他看见昭阳宫里，那个明艳心善的贵妃娘娘，坐在门槛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吃着零嘴，看着年少的他挥剑训练。
心疼他年少与父母分离入宫，心疼他小小年纪如此辛苦……
可最后，是他将贵妃永远拦在了昭阳宫中。
自此十年，他不敢再入宫，自**去了边疆，一去十年不返。
最后，战功赫赫回京，挂了闲职。
凌云轩出了凌府，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沈府外，看着沈府的门匾，凌云轩不知道在想什么。
更不知道怎么的，凌云轩绕到姜明仪的椒花院，轻松跳上外围的一棵树上，静静地看着空寂的庭院。
娘娘……
当初您可曾恨我？
恨我阻拦您去见陛下。
凌云轩倒在树枝上，一条胳膊掩面，底下是碎裂一地的酒坛子。
皇宫，养心殿。
蓝喜:“陛下，该歇息了。”
“……”朱瞻正端正坐着，面前，铺开一张画像。
上面，是姜明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