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潮水般涌来，瑾瑜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那些温暖的午后，那些桂花糕的甜香，那些父母宠爱的目光，都随着母亲的离去而一去不返。
“**别哭，夫人若在天有灵，见你伤心也会难过的。”张氏将瑾瑜搂入怀中，轻声安慰。
“父亲呢？，他好些了吗？医师们怎么说的？”小小的瑾瑜知道，此刻的父亲一定也非常难过，自己失去了母亲，但是父亲也失去了爱人。
还有弟弟，那个小小的皱皱巴巴的丑小孩，一出生就失去了娘亲，以后也享受不到母亲的怀抱，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张氏放开拥抱着的小瑾瑜，轻轻擦拭掉她小脸蛋上的泪水，轻声说：“**，老爷已经好多了，我带您去见见他吧。”
“好”瑾瑜小小的手牵着张氏的手指，从椅子上跳下来，跟着张氏去看望她的父亲。
林府后院的海棠花依旧如期盛开，只是再无人有心思欣赏。府中上下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主人的哀思。
秦婉宁的离世，给这个家蒙上了一层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
父亲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哀伤中，瑾瑜和他交谈时可以明显的感受到他的痛苦，他整个人都垮了。他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亡妻的画像发呆。朝中的事务能推则推，家族的应酬一概不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林大人，如今变得沉默寡言，鬓角也早早地生出了白发。
瑾瑜看着父亲一天天消沉，心中既难过又无助。她知道父亲深爱着母亲，这份爱如此之深，以至于失去母亲后，父亲仿佛也失去了一半的生命。
但生活总要继续，尤其是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弟弟需要照顾。
瑾琛出生后不久就失去了母亲，这个不幸的男孩似乎也感知到了家里的悲伤，整夜啼哭不止。奶娘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无法让他安静下来。
奇怪的是，只要瑾瑜一抱起他，瑾琛就会渐渐停止哭泣，睁着一双酷似母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姐姐。
“**，小少爷跟您最亲呢。”奶娘张氏感慨道，“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姐弟。”
于是，照顾弟弟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瑾瑜肩上。每天清晨，她都会先去弟弟的房间，看着奶娘给他喂奶、换尿布。等瑾琛稍大一些，开始学说话、学走路时，瑾瑜更是成了他最亲近的人。
“姐姐...姐姐...”瑾琛学会的第一个词不是“爹爹”，而是“姐姐”。
那天，瑾瑜正抱着弟弟在院子里看海棠花。瑾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试图抓住飘落的花瓣，口齿不清地叫着“姐姐”。
瑾瑜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紧紧抱住弟弟，仿佛抱着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温暖。
“永儿，姐姐会永远保护你的。”她在心中暗暗发誓。
林明远偶尔从悲伤中抬起头，看到女儿如此懂事地照顾儿子，心中既欣慰又愧疚。他试图亲近孩子们，但每每看到瑾永那双酷似婉宁的眼睛，就会忍不住想起亡妻，心痛得无法自持。
久而久之，他只好选择逃避，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公务中，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的痛苦。
时光荏苒，转眼瑾永已经两岁了。
这个春天，海棠花开得格外繁盛。瑾瑜抱着弟弟站在花树下，指着枝头团团簇簇的花朵教他认字。
“棠，棣，之，华。”九岁的瑾瑜已经认得不少字，她握着弟弟的小手，一笔一画地在沙盘上写着。
瑾永咿咿呀呀地跟着念，虽然发音不准，却学得十分认真。
“姐姐，花花...好看...”瑾琛指着海棠花，仰起小脸对姐姐笑。他的笑容像极了母亲，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简直就是秦婉宁的翻版。
瑾瑜心中一阵酸楚，轻轻抚摸着弟弟的头：“是啊，就像母亲一样好看。”
这时，林明远恰好从衙门回来，看到姐弟二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不禁停下了脚步。阳光透过花枝洒在孩子们身上，瑾瑜轻声细语地教导着弟弟，那神情、那姿态，竟与逝去的婉宁有七八分相似。
林明远的心猛地一痛，这两年来，他刻意回避着与孩子们的亲近，生怕触景生情。但此刻，看着女儿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大人的模样，儿子也渐渐有了亡妻的影子，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太多。
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不能完成亡妻的心愿，恨自己甚至都不敢亲近自己的一双儿女，看着女儿牵着儿子的小手，细心教导的身影，林明远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父亲回来了。”瑾瑜发现了父亲，连忙起身行礼。
瑾永看到父亲，怯生生地躲在姐姐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偷偷打量。这个父亲对他来说几乎是陌生的，两年来，林明远很少抱他，甚至很少与他说话。
林明远看着儿子害怕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他蹲下身，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永儿，来，让爹爹抱抱。”
瑾永紧紧抓着姐姐的衣角，躲在姐姐身后，盯着不远处张开怀抱的父亲，想上前却又犹豫着。
瑾瑜轻声安慰弟弟：“永儿不怕，这是爹爹啊。你不是一直想爹爹抱你吗？”
在姐姐的鼓励下，瑾永终于慢慢走向父亲。林明远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感受着怀中这个小生命的温暖和重量。这是他和婉宁的儿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爹爹...”瑾永小声叫道，小手试探性地摸了摸父亲的脸。
这一声“爹爹”，让林明远的心彻底融化了。他紧紧抱住儿子，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真正拥抱自己的孩子。
瑾瑜站在一旁，看着父亲和弟弟相拥的画面，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她多么希望母亲也能看到这一幕。
那天晚上，林明远罕见地和孩子们一起用了晚膳。饭后，他还亲自给瑾永讲了故事，直到儿子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瑜儿，”将瑾永安置好后，林明远叫住了正要回房的女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瑾瑜摇摇头：“照顾弟弟是女儿应该做的。”
林明远看着女儿，忽然发现她已经长高了不少，眉眼间既有婉宁的柔美，又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坚毅。他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既为女儿的懂事感到欣慰，又为自己的失职感到愧疚。
“爹爹，”瑾瑜轻声问道，“您能给我讲讲母亲年轻时候的事吗？我...我有些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林明远愣了一下，随即示意女儿坐下。他沉默片刻，似乎在回忆那些尘封的往事。
“你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林明远的眼中浮现出温柔的光芒，“她不仅精通诗书，还通晓音律，尤其擅长弹筝。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在海棠花下弹奏《阳春白雪》，那画面美得如同仙境...”
瑾瑜静静地听着，生怕打扰了父亲的回忆。这是两年来，父亲第一次主动提起母亲。
从父亲的口中，她得知母亲年轻时是多么的明媚动人，如何不顾家族的反对执意嫁给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官的父亲，如何在婚后相夫教子，又如何在他仕途不顺时给予支持和鼓励。
“你母亲常说，希望你能成为一个有见识、有主见的女子，不要被世俗的条条框框所束缚。”林明远看着女儿，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她若是看到你现在这样懂事，一定会很欣慰的。”
瑾瑜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爹爹，我想母亲了。”
林明远伸出手，轻轻擦去女儿的泪水：“爹爹也想她。但是瑜儿，我们要好好地活着，这才是对母亲最好的告慰。”
那一夜，父女二人谈了很久。这是秦婉宁去世后，他们第一次真正打开心扉，分享对逝去亲人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