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的几天,林月兮都过得浑浑噩噩。
傅承舟那句“下次,别再让我失望”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困住。她拼命工作,力求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完美,不敢有丝毫懈怠。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那双深不见底、带着野兽般锐利的眼睛,总会在她松懈的瞬间浮现在脑海,让她脊背发凉。
他偶尔会从她的工位旁经过,目不斜视,仿佛那天在会议室门口的低声警告只是她的幻觉。但林月兮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视线始终缠绕着她,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监视者。
这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周五下午,部门经理宣布了一个消息:为庆祝“云端艺境”项目顺利通过初步评审,公司周末将在位于市郊山区的“云顶别墅”举行团建活动,全体员工必须参加。
“云顶别墅是傅总的私人产业,环境绝佳,这次可是托项目的福才能去那里。”经理语气兴奋,“大家好好放松,促进交流。”
同事们一片欢呼,唯有林月兮的心沉了下去。
离开市区,去一个陌生的、封闭的环境,还要面对那个让她恐惧的源头……这绝非她所愿。她几乎立刻想找个借口推脱,但“傅总也会亲自参加”这句话,彻底断绝了她的后路。
她不敢在他的眼皮底下搞特殊。
周六傍晚,大巴车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城市喧嚣变为山林幽静,暮色四合,为连绵的山峦披上一层深蓝色的薄纱。
云顶别墅与其说是一栋别墅,不如说是一座隐匿于山林间的现代城堡,设计极简却气势恢宏。但不知为何,在渐暗的天光下,这栋建筑显得格外冷清孤寂,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晚餐是露天烧烤,气氛热烈。傅承舟露了个面,依旧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他换下了严肃的西装,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却多了几分居家的疏离感。他并未参与喧闹,只是端着一杯红酒,独自站在不远处,目光偶尔掠过跳跃的篝火,落在未知的远方。
林月兮刻意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能感觉到,即使隔着喧嚣的人群,那道无形的视线也曾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让她如坐针毡。
她偷偷观察着傅承舟,发现他今晚似乎有些不同。眉宇间笼罩着一层不易察觉的烦躁,握着酒杯的手指偶尔会无意识地收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而且,他几乎没碰那些精心烤制的肉食,只是喝了几口红酒。
月色渐浓,今天是农历十五,一轮饱满银白的圆月悄然爬上中天,清辉洒落,将山林和别墅都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银色。
随着月亮越升越高,林月兮注意到,傅承舟似乎越来越沉默,周身那股低气压也愈发明显。他提前离场,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别墅主楼深处的阴影里。
他的离开让林月兮稍稍松了口气,但内心深处的不安却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不断扩散。
深夜,狂欢散去,同事们各自回到分配的客房。
林月兮和另一位女同事住一间。或许是换了环境,又或许是心思太重,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白天的画面,傅承舟那双眼睛,月光下他离去时略显紧绷的背影,在她脑中交织盘旋。
同屋的同事早已熟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窗外的月光太过明亮,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直直地照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催促感。
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口干舌燥,心头那股没来由的悸动也越来越强烈。
最终,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一件薄外套,决定去楼下的厨房倒杯水,顺便吹吹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别墅内部静得可怕,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轻微的回响。巨大的落地窗外,月光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树影婆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她喝完水,并没有立刻回房。夜晚微凉的空气似乎让她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些。鬼使神差地,她推开玻璃门,走进了月光下的庭院。
山间的空气清新冷冽,带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四周万籁俱寂,只有不知名的虫鸣偶尔响起。
她沿着一条鹅卵石小径慢慢走着,试图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对傅承舟,她究竟是纯粹的惧怕,还是夹杂了一丝被特殊关注后,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好奇?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痛苦低吼,打破了夜的宁静。
那声音极其短暂,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挣扎和力量感,瞬间攫取了林月兮全部的注意力。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循着声音来源望去——那是庭院深处,靠近山壁方向的一栋独立附属建筑,看起来像是个工具房或者车库,隐没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之后。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转身离开,退回安全的客房。但她的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一种无法解释的力量,推着她,一步一步,朝着那栋黑暗的建筑靠近。
她绕到竹林侧面,借助竹子的阴影隐藏自己,小心翼翼地望过去。
附属建筑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但皎洁的月光足够明亮,透过门缝和窗户,清晰地照亮了内部的景象。
只一眼,林月兮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全身的毛孔都在尖叫着收缩!
她看见了傅承舟!
他背对着门口,跪倒在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正在承受某种极致的痛苦。他身上的羊绒衫被撕裂,**出的背部肌肉不正常地虬结、鼓动,仿佛皮肤下有活物在挣扎、在重塑!
紧接着,在她惊恐万分的注视下,更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他的手指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尖长!他的头颅不自然地仰起,颈项拉伸出近乎断裂的弧度,耳朵的形状开始变化,顶端变得尖锐……最可怕的是,在他凌乱的黑发间,她清晰地看到,一对毛茸茸的、深灰色的兽耳,正在挣扎着冒出来!
月光,如同舞台的追光,冷酷地照亮了这异变的全过程。
这不是人类!
傅承舟……他真的不是人!
那个在会议室里用目光审视她的男人,那个在商界翻云覆雨的总裁,此刻,正在月光的催化下,显露出非人的、属于野兽的可怖原型!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林月兮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浑身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超乎想象的一幕。
似乎是感受到了窥视的目光,那个正在异变的、介于人与狼之间的身影,猛地停下了颤抖。
他……或者说“它”,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月光照亮了他一半的侧脸。那依旧残留着人类五官的轮廓,但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属于狼的竖瞳!
那瞳孔中,没有丝毫人类的理性,只有纯粹的、原始的野性与暴戾,牢牢地锁定了躲在竹林阴影下的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林月兮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想跑,双腿却软得像棉花,根本不听使唤。
那双幽绿的狼瞳,带着狩猎者的冰冷与专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然后,那个半人半狼的身影,动了。
他不再像人类那样行走,而是以一种带着野兽般优雅与力量的姿态,四肢着地,却又不是完全的匍匐,如同蓄势待发的狼,慢慢地、一步一步地,从黑暗的建筑阴影中,向她藏身的竹林走来。
月光勾勒出他异变后更加魁梧矫健的轮廓,尖长的指甲刮擦着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那声音,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林月兮的心脏上。
他越靠越近,林月兮甚至能闻到一股混合着雪松冷香与纯粹野性气息的味道,能看到他微微咧开的嘴角下,若隐若现的、森白的獠牙。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未知的、可怕的命运降临。
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傅承舟——或者说,这头拥有人类形态的狼——在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林月兮颤抖着,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睁开了眼睛。
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投下沉重的阴影。那双幽绿的竖瞳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她无法理解的、复杂的光芒——有未褪的**,有被窥破秘密的暴怒,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力挣扎的、属于人类的理智?
他抬起那只已经半兽化、布满细微绒毛和利爪的手,缓缓伸向她的脸颊。
林月兮吓得紧紧闭上眼,偏过头,等待着利爪划破皮肤的刺痛。
然而,预期的疼痛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他用指背,极其轻缓地,蹭过了她因极度恐惧而冰凉的脸颊。
这个动作,与他此刻非人的形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诡异与……矛盾。
紧接着,一声压抑的、混合着痛苦警告与某种深沉欲望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溢出,喷出的灼热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