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高洁在医院陪护，李诚问：“你明天要上班，珈莹怎么办？我怎么办？”
高洁一边帮他洗脸，一边说自己的安排：“我和王燕姐说好，以后她帮我照顾珈莹。你还有五天出院，楼层清洁工和护士站都打好招呼，他们会照顾你。我中午给你送饭，晚上在这里陪护，行吗？”
李诚是在试探她有没有辞职打算，看样子是没有，内心很失落。他长这么大，没有和父母共同生活过，因为他们觉得工作才是最重要的，没想到高洁也是这样。
他心疼女儿，就像心疼年幼的自己，“你的意思是把珈莹丢在别人家里五六天？难怪我妈说你，随便把孩子给别人带，真的发生意外，后悔都来不及！”
“不然呢？”高洁想起酒楼那扇破门，突然火大，把毛巾摔进盆里，溅起一排水花，“即便我不去上班也要在医院照顾你，谁照顾珈莹？你父母嘴上说着疼爱，实际行动却总以工作繁忙、年纪大了吃不消为借口，从未真正承担起照顾孩子的责任！”
“珈莹是我们的孩子，你扯他们干什么？”李诚吵不过，委屈巴巴地提出另一个问题，“出院之后呢？你让我一个人躺在家里？”
高洁心理失衡，有意讥讽，“你把生活搞得一团糟！怪谁？”
李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学会阴阳怪气了？”在他心目中，杨丽华是阴阳怪气的代表，高洁是和风细雨的化身。
高洁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把脸别过去，平心静气，“我问过医生了，没事的，你回家静养就行。我早起做午饭，你中午热一下，晚上我就回来了。你有手有脚，不要这么矫情。”
最后一句可以不说，但忍不住。
他有时真的很矫情！
李诚气到半夜都睡不着，知道高洁也醒着，幽怨地说：“我们家不缺你挣钱，你就是不想照顾我，不爱我。当初和我在一起，也是看我愿意出钱让你读书。但凡有更好的选择，你都不会选择我。”
事到如今，高洁很难说清和李诚在一起，是爱情还是恩情，又或者兼而有之。
他们高中当过一段时间的同桌，有好感但没有说破。高三下学期，李诚因为和社会青年混在一起，被禁止入校。
他消失了一段时间，正是这段时间，高洁的妈妈去世。
李诚知道后，约高洁见面，正式表白，被拒绝。
九十年代男孩追女孩，喜欢用执着表达真心。
李诚每天去学校找高洁，她不出来，他就找同学带话，说会一直等她。
有时候大太阳，他拎个汽水瓶子蹲校门口，脖子和手臂都晒蜕皮。有时候大暴雨，他双手插兜站校门口，把自己站成湿淋淋的电线杆子。
小姑娘受不了良心谴责，跑出来好言相劝，“我命不好，和我在一起会死，你别找我！”
李诚终于等到心爱的姑娘，非常高兴，“人都会死，我不怕，我就喜欢你！”
因为这份无所畏惧的喜欢，高洁没有拒绝，“你让我安心备考，考完再说好吗？”
李诚傻笑，“好，那你加油！不用担心任何事，以后我照顾你。”
年少的感情真挚而动人，只是人类的感情复杂且微妙，包含了太多的因素和变量。
“选不选都过了七八年，现在说这个有意思吗？你是不是觉得给我安一个不爱的罪名，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犯错？”
这句话像踩了李诚的尾巴，他质问：“我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值得你反复教训？”
果然，你认为千斤重的事，在别人眼里不足四两轻。
高洁的泪水迅速蓄满眼眶，但她不愿意在李诚面前哭，只想找一处隐秘的角落，释放所有的怨恨与不舍，然后在心里，在感情上，与他一刀两断！
深夜的住院部幽静而阴森，任何细微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
她走得很快，不小心撞上一个人，魂飞魄散不至于，悲愤的情绪倒是吓没了。
“对不起！路医生！”是颌面外科的路珩。
口腔科有时遇到情况复杂的拔牙，需要请路珩会诊，高洁给他配台当过几次助手。
“高医生？”路珩也是一惊，单身汉过年被安排值夜班，正准备出门打开水，撞上一个痛哭的女人，还是熟人。
高洁很尴尬，急忙转身回病房，慌乱中把鞋跑丢了，不得不停下来重新穿上。
路珩握着一只空杯子，看着女人仓皇逃离的背影。
他听说了她的全部传闻，又亲眼目睹她这般狼狈的模样。
李诚和徐伶俐聊天时，炫耀过兄弟们为他报仇的事。
徐伶俐思来想去，趁着夜深人静，悄悄回到金泉村。她不敢进门，躲在自家后门的墙根处，拨通王晋乔的电话，表达了自己想回家照顾他的想法。
王晋乔拒绝。
徐伶俐哭得肝肠寸断，“你太狠心了！结婚这么多年，你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除了这件事，我哪一点对不起你？”
王晋乔沉默不语，他的感情，都在这些年的日常生活里。
她说不想和婆婆住，就陪她住在单位分的房子里；她不想带孩子便不带，不工作也可以，想开店就给钱。
然后说，除了这件事……讲真，除了这件事，什么都可以。
徐伶俐以为王晋乔不吭声是被她感动，继续哭，“我听说你被一群人打，多心疼你知道吗？我只想看看你……”
“明天吧。”王晋乔说，“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见。”
徐伶俐气到爆发，“我不离！说什么也不离！”
王晋乔依旧平静，“随你，我妈不会让你进门，我也不会接受你，离婚给一万，可以看王一天，不离婚什么也没有。”
他的钱大部分给徐伶俐开店用了，后来进货出货，现金都在她手里。最后给一万，是不知道大市场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她没地方住，又没有经济来源。
毕竟是儿子的妈妈，他没想过亏待她。
王奶奶听见后门鬼哭狼嚎，顺手拿起一把扫帚。
突如其来的开门让徐伶俐吓一跳，她以为是王晋乔派他妈出来赶她走，爬起来就跑。
王奶奶冲着夜色大骂一通，进屋锁门，又听儿子说完离婚的事。
她一万个不同意，“你敢给**钱，老娘跟你拼命！老娘抱着你儿子，撞死在你面前！”
王晋乔只用一个疲惫的眼神，就将中老年妇女战神变成胆小怯弱的鹌鹑。
徐伶俐认为王晋乔如顽石般固执，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果断一手交钱，一手签字。
她厚着脸皮赖在姐妹家，一心等金泉大市场修好后，搬到店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