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安心上路吧。这杯御赐的鹤顶红，可是陛下对你最后的体面了。”
沈清柔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沈云初耳中，却比刀子还利。
沈云初穿着脏污的囚衣，手脚戴着沉重的镣铐，曾经名满京城的绝代风华，如今只剩下一双死寂的眼。她看着眼前珠翠环绕，一身凤袍的沈清柔，她是当朝皇后，是自己那位好夫君萧玄瑾明媒正娶的皇后。
而自己呢？不过是个废后，一个被安上“通敌叛国”罪名，即将赴死的罪人。
“为什么？”沈云初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她不明白，她沈家满门忠烈，父亲和兄长战死沙场，为萧玄瑾换来这稳固的江山。她十年筹谋，为他铺就帝王之路，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沈清柔娇媚地笑了，她附在沈云初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因为姐姐你太碍眼了。你的才华，你的家世，都像一根刺，扎在陛下的心头。陛下说，只有沈家彻底消失，他这个皇帝才能坐得安稳。”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哦对了，你以为父亲和兄长是怎么死的？还真以为是战死吗？那不过是陛下借敌人的手，除了两个心腹大患而已。你送去的军报，每一封可都经过我的手呢。”
轰！
沈云初的脑子像被一道惊雷劈中，眼前发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恨，恨自己识人不清，恨自己错信了这条养在身边的毒蛇！
“萧玄瑾！沈清柔！我沈云初就是化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你们！”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沈清柔直起身，嫌恶地拍了拍衣袖：“鬼话就留到地狱去说吧。来人，送废后上路。”
太监端着毒酒上前，强行捏开她的嘴。冰冷的酒液滑入喉咙，带着刺骨的灼痛，很快，她的意识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大**，您醒醒！靖王殿下来了！”
一阵急切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沈云初猛地睁开眼。
熟悉的雕花床顶，熟悉的锦缎被褥，还有床边哭得双眼红肿的贴身丫鬟绿竹。
这不是她的闺房吗？她不是应该在天牢里被赐死了吗？
沈云初抬起手，那是一双白皙纤细，毫无伤痕的手。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清晰的痛感传来。
她……重生了？
“**，您发什么呆啊？靖王殿下带着清柔**，正在前厅，说是……说是要来跟您退婚！”绿竹的声音带着哭腔。
退婚？
沈云初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永安十年，她十五岁，正是和靖王萧玄瑾议定婚期的日子。可就在这天，萧玄瑾带着被沈家收养的远房表妹沈清柔，浩浩荡荡地前来，当着满京城权贵的面，以她“无才无德，善妒不堪”为由，强行退婚，转而求娶沈清柔为正妃。
前世的她，视萧玄瑾为天，视这桩婚约为命。被当众退婚羞辱，她如遭雷击，哭着求他不要抛弃自己，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为了挽回他，她甚至答应让他娶沈清柔为侧妃，自己正妃的位置不变。
多么可笑！多么愚蠢！
原来，从十五岁那年起，她的人生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您快想想办法啊！这要是被退婚了，您的名声就全毁了！”绿竹焦急地摇着她的手臂。
沈云初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彻骨的恨意和滔天的杀气。
办法？
她当然有办法。
既然上天让她重来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那些欺她、辱她、害她的人，她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绿竹，扶我起来。”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
“更衣，梳妆。靖王不是要退婚吗？我亲自去‘成全’他。”沈云初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沈家前厅。
镇国大将军沈毅，也就是沈云初的父亲，此刻正怒发冲冠，一掌拍碎了身边的紫檀木桌案。
“萧玄瑾！你敢再说一遍！”沈毅虎目圆瞪，浑身的杀气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萧玄瑾虽然心中发怵，但一想到能摆脱沈云初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无趣女子，娶到温柔可人的清柔，便挺直了腰板：“将军，本王意已决。沈云初骄纵跋扈，实在不配做本王的王妃。本王今日，是来解除婚约的！”
他身边，沈清柔穿着一身白裙，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王爷，您不要这样……都是清柔的错，清柔不该和王爷相识相知，更不该……更不该对王爷心生爱慕。姐姐她……她会杀了我的！”
这番话，明着是认错，实则句句都在火上浇油，将沈云初描绘成一个十足的妒妇。
沈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清柔骂道：“你这个白眼狼！我们沈家好心收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勾引自己的姐夫，你还要不要脸！”
“伯母，我没有……”沈清柔哭得更凶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吵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镇国将军府是什么市井之地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沈云初一袭红衣，款步而来。她未施粉黛，却容色倾城，眉眼间的清冷傲然，竟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一愣。
今天的沈云初，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没有预想中的哭闹与崩溃，平静得可怕。
萧玄瑾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被厌恶取代：“沈云初，你来得正好，本王……”
“退婚是吗？我同意。”
沈云初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萧玄瑾。
她……同意了？这么轻易？
沈云初走到大厅中央，目光扫过萧玄瑾，最后落在哭哭啼啼的沈清柔身上，眼神冰冷如刀。
“不过，”她话锋一转，“婚可以退，但有些东西，靖王殿下是不是该还给我？”
萧玄瑾皱眉：“什么东西？本王与你从未有过私物相赠。”
沈云初笑了，那笑容却不达眼底：“殿下真是贵人多忘事。三年前，你在北境被敌军围困，身中奇毒，命悬一线。是我，求了我娘留下的救命神药‘九转还魂丹’，星夜兼程送到你手上，才保住你一条命。”
此事一出，满座皆惊。九转还魂丹，那是前朝神医的毕生心血，据说生死人肉白骨，天下仅此一枚，是沈云初母亲留给她保命的遗物。
萧玄瑾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这件事是他的机密，也是他一直不愿承认的耻辱。
沈云初步步紧逼，声音清越：“这丹药，是我沈家的传家宝，价值连城。当初是看在婚约的份上，才赠予殿下保命。如今婚约作罢，这救命之恩，殿下打算怎么还？”
她看着萧玄瑾，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不要殿下以命相抵，就按市价，黄金十万两。靖王殿下，是现在付清，还是打个欠条？”
黄金十万两！
饶是贵为王爷，萧玄瑾也绝不可能立刻拿出这么多钱！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他瞧不起的女子逼到这个份上，简直是奇耻大辱！
“沈云初，你不要欺人太甚！”他咬牙切齿。
“欺人太甚？”沈云初冷笑，“究竟是谁欺人太甚？你带着我的好妹妹，上门退我的婚，打我沈家的脸，这就不算欺人太甚了？萧玄瑾，要么还钱，要么，你就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承认你是个忘恩负义，连救命之恩都想赖掉的小人！”
“你！”
萧玄瑾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求助地看向沈清柔，沈清柔也吓傻了，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对萧玄瑾言听计从的草包姐姐，今天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如此……可怕！
最终，在沈毅将军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萧玄瑾屈辱地写下了一张十万两黄金的欠条，重重地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拿着那张轻飘飘的欠条，沈云初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无尽的冰冷。
十万两黄金，买断她前世十年愚蠢的爱恋。
值了。
从今天起，她沈云初，与靖王萧玄瑾，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