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钻入鼻腔,将祁骁从混沌的黑暗中拉扯出来。
“醒了?”
医生一边检查一遍说,“从三楼摔下来,只断一条腿,算你福大命大。”
祁骁扯了扯干裂的嘴唇,想笑,却牵动了额角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福大命大?
他只觉得遗憾,遗憾没能拉着宋凛舟一起下地狱,还让自己受了伤,在他手上吃了亏。
医生走后,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姜予安走了进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祁骁偏过头,声音因虚弱而低哑,但是却带着浓浓的嘲弄:
“姜检察官大驾光临,是来看我死了没有?”
姜予安走到床边,目光复杂地落在他打着厚重石膏的腿和苍白憔悴的脸上。
那眼底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阿骁,就算你再不想接受心理治疗,也不该用这么极端的方式。”
“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跳,给医院、给……所有人都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她的视线扫过他缠满绷带的脚上,语气沉了沉。
“凛舟为了保护你,用手撑地,医生说……他的手很可能废了。”
保护他,宋凛舟可真能编啊,祁骁都要感慨他的演技了。
“姜予安,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以滚了,我没兴趣听。”
他不想再浪费一丝力气在这个女人身上,也不想做任何解释。
这些年他解释了很多次,一遍遍说,一遍遍重复,可是得来的依旧是她的否决。
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需要力气,他累了,现在父亲的事情有了着落,他也不想再和她多说什么了。
姜予安却没有离开。
而是拿起一旁托盘里的药膏和棉签,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腿上的伤口需要换药。”
看着她靠近,祁骁下意识躲开:“别碰我!”
姜予安仿佛没听到,径直握住他受伤的脚,一点点拆开他腿上的绷带。
她的指尖温热,常年练习击剑的双手力道却大得不容挣脱。
祁骁挣扎了几下,换来的是更牢固的禁锢和伤口被牵扯的剧痛。
姜予安却以为他疼了,像曾经他们最相爱时那样,对着他扭伤划破的脚轻轻吹了吹。
“很快就好。”
这个熟悉的动作让祁骁一愣,胸口不受控制的涌现出一股酸涩。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边要关心他,一边要做出这样伤害他的事。
究竟是为什么?
曾经的幸福和现在的残酷形成鲜明的对比,让祁骁恨意直升。
他猛地低下头,张开嘴,狠狠地咬在她近在咫尺的肩膀上!
姜予安的身体骤然绷紧,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但她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停顿一秒,依旧有条不紊。
“有点疼,忍一下。”
她的声音低沉,“下次,别再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反抗。”
祁骁死死咬着,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却依旧抵挡不住记忆的侵蚀。
曾几何时,他磕了碰了,她也是这样,皱着眉,一边低声责备他不小心,一边动作轻柔地替他处理伤口。
他总是问她为什么这么小心,他又不怕疼。
姜予安蹲在他面前,神情严肃:“可是,我舍不得。”
她总是纵容他的一切,甚至任由他穿着她的制服胡闹,任由他一点点将她整齐划一的书房弄得一团糟。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细碎的温暖片段,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涌现。
他看着她肩膀上迅速渗出的、被他咬出的血痕,死寂的心湖动了动。
让祁骁不自觉松开了嘴。
就在他心神恍惚的刹那,姜予安替他贴好最后一块纱布,终于抬起头。
她的目光沉静地落在他脸上。
然后,她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说:
“凛舟的右手,神经断裂,需要移植新的手筋才有希望恢复功能。”
她顿了顿。
“阿骁,你把你的手筋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