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站在水槽前，背对着客厅。
水流冲刷着他的手，冰冷刺骨，却无法浇灭他胸口那股灼烧的怒火。
他听到了钥匙**锁孔的声音。
他听到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傲慢，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的神经上。
苏晚晴回来了。
陆沉关掉水龙头，拿起旁边擦得干干净净的毛巾，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擦拭着手指。
他没有回头。
他在等。
等她开口。
「陆沉。」
苏晚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庆功宴的准备得怎么样了？」
陆沉擦干手，将毛巾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边。
他转过身。
苏晚晴正站在客厅中央，脱下身上的米色风衣，随手扔在沙发上。
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连衣裙，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妆容精致，红唇似火。
她像一位巡视领地的女王，目光扫视着这个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她的视线在空无一物的餐桌上停顿了一秒。
「菜呢？」她皱起了眉，「我说的那道『龙吟东海』？」
「倒了。」陆沉看着她，声音平静。
「倒了？」苏晚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抬起眼，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陆沉的脸，「陆沉，你又在发什么疯？明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
「知道。」
「知道你还把菜倒了？」苏晚晴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压抑的怒气，「你非要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是不是？」
陆沉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
看着这张他爱了五年的脸。
看着这张此刻写满了不耐烦和鄙夷的脸。
添乱？
是啊，他总是在添乱。
他写的代码，她嫌注释太多，不够简洁。
他做的饭菜，她嫌口味太淡，不够**。
他活着的本身，对她来说，或许都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苏晚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移开视线，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
「算了，倒了就倒了吧。明天让餐厅送过来就行。你现在，去给我泡杯茶，要龙井，新茶。」
她一边说，一边走向楼梯，准备上楼换衣服。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苏晚晴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脸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她快步走过去，亲自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林泽。
他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深蓝色西装，手里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晚晴，我没打扰到你吧？」林泽的声音温和而磁性，「想着明天发布会，过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快进来。」苏晚晴侧身让他进来，脸上的笑容真实了许多，「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明天公司见吗？」
「想早点看到你。」林泽的眼神直白而热烈，他走进门，很自然地脱下西装外套，递给苏晚晴。
苏晚晴接过外套，挂在衣架上，动作亲昵又熟练。
林泽的目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还站在厨房门口的陆沉身上。
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换上了一副夸张的表情。
「哎呀，陆先生也在啊。」
他一边说，一边朝陆沉走过来，伸出那只保养得宜的手。
「久仰久仰，晚晴总是提起你，说你把家里照顾得太好了，让她可以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地在外面打拼。陆先生，你真是我们新时代男性的楷模啊。」
陆沉看着他伸出的手，没有动。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泽的脸上。
楷模？
这是在夸他吗？
不。
这是在羞辱他。
这是在告诉所有人，陆沉，是个靠女人养着的软饭男。
苏晚晴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她走过来，轻轻撞了一下林泽的胳膊。
「你别开他玩笑了。」
「开什么玩笑？我这是发自内心的佩服。」林泽收回手，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他绕着陆沉走了一圈，像是在观赏一件稀奇的展品。
「说真的，陆先生，你这围裙挺别致的啊。」林泽指着陆沉身上那条可笑的卡通小熊围裙，笑了起来，「晚晴，你从哪儿给陆先生买的？太可爱了吧。」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苏晚晴的脸色有些难看。
「林泽！」
「好好好，我不说了。」林泽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但他嘴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他走到餐桌边，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故作惊讶地问：「咦，怎么没菜？我可是特地空着肚子，想来尝尝陆先生的手艺。晚晴总说，陆先生做的菜，比外面五星级酒店的大厨还好吃。」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陆沉。
「陆先生，是不是我今天来不巧，没赶上？」
陆沉看着他。
这个男人，字字句句，都在用苏晚晴做挡箭牌，攻击他。
而他最心寒的是，苏晚晴，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维护他的话。
她只是在一旁，尴尬地，无力地，说着「别开玩笑了」。
那不是维护。
那是在提醒林泽，别做得太明显。
「茶呢？」苏晚晴打破了沉默，她看向陆沉，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命令式的冰冷，「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泡茶？」
陆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转过身，走向茶水间。
他的背影，僵硬，挺直。
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剑。
林泽跟在他身后，嘴里还在喋喋不休。
「晚晴，你看你，把陆先生使唤得跟个佣人一样。不过话说回来，陆先生这手，泡茶肯定比写代码厉害多了吧？」
陆沉的脚步顿了一下。
写代码。
这是他的逆鳞。
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一切。
他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林泽。
「林副总。」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林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做饭和泡茶？」
林泽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陆先生，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是吗？」陆沉看着他，眼神冰冷，「我怎么觉得，你就是这个意思呢？」
「陆沉！」
苏晚晴厉声喝道。
她快步走过来，挡在陆沉和林泽之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跟林泽道歉！」
道歉？
陆沉看着她，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他为什么要道歉？
该道歉的人，不是她吗？
「苏晚晴。」陆沉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你让我，跟他道歉？」
「是！」苏晚晴咬着牙，毫不退让，「林泽是我的贵客，是我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你今天的态度，已经影响到我们了！你知不知道！」
影响？
原来，他的尊严，他的感受，在她眼里，只是个「影响」。
一个可以被忽略，可以被牺牲的「影响」。
陆沉笑了。
他笑得肩膀都在发抖。
「好。」
他说。
「我道歉。」
然后，在苏晚晴和林泽都愣住的时候，陆沉猛地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林泽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客厅。
林泽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沉。
「你……你敢打我？」
苏晚晴也傻眼了。
她从未想过，陆沉会动手。
这个连跟她说话大声一点都没有的男人，竟然打了林泽。
「陆沉！你疯了！」她尖叫着，冲上来就要推陆沉。
陆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苏晚晴生疼。
「苏晚晴。」陆沉看着她，眼睛里一片赤红，「五年了。我为你洗手作羹汤，为你放弃前程，为你当牛做马。我以为，我至少能换来你的一点点尊重。」
「我错了。」
他松开她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在你眼里，我连个人都不是。我只是你的附属品，是你用来彰显你成功的工具，是你随时可以丢弃的垃圾。」
「陆沉，你闭嘴！」苏晚晴的脸色惨白，她被陆沉的话刺得体无完肤。
「我偏不。」陆沉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捂着脸、眼神怨毒的林泽。
「还有你，林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每次来，都想看我笑话，都想羞辱我吗？」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评价我？」
陆沉一步步朝林泽逼近。
林泽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别过来！晚晴，你看他！他要杀人了！」
苏晚晴也吓坏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沉。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陆沉！你住手！我们离婚！我跟你离婚！」
离婚？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陆沉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他停下了脚步。
离婚？
前世，他到死都没等到这两个字。
这一世，却是他亲手逼出来的。
真是可笑。
陆沉突然笑了。
他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刚才那个目眦欲裂的人不是他。
「好啊。」
他说。
「离婚。」
他转身，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
那是他重生回来后，第一时间打印出来的。
他将协议书扔在苏晚晴的脸上。
白纸黑字，散落一地。
「签了吧。」
陆沉看着她，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房子归你，车子归你，存款归你。我只要你一样东西。」
「什么？」苏晚晴愣愣地问。
陆沉的目光，落在了书房的方向。
那里，放着他的另一台笔记本电脑。
里面，有他备份的所有代码。
「我要回我自己的东西。」
说完，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苏晚晴和林泽，径直走向书房。
他的背影，决绝，孤傲。
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书房的门，被他「砰」的一声关上。
客厅里，苏晚晴和林泽面面相觑。
地上，散落着一纸离婚协议。
空气中，还回荡着陆沉刚才那冰冷的声音。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突然。
就像一场荒诞的梦。
苏晚晴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为什么，陆沉会突然变了？
他不是应该像以前一样，忍气吞声，然后默默地去泡茶吗？
他为什么会反抗？
他为什么……要跟她离婚？
「晚晴，你……你还好吧？」林泽捂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晚晴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林泽脸上的红印，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协议书，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这一切，都是陆沉造成的！
是他毁了她精心维持的一切！
「我没事！」苏晚晴推开林泽，冲到书房门口，疯狂地拍打着门。
「陆沉！你给我出来！你这个懦夫！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威胁到我吗？我告诉你，离了婚，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你就是个穷光蛋！」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你写的代码，没有我，什么都不是！你以为没有你，我的公司就会倒闭吗？做梦！」
「陆沉！你给我开门！」
她喊得声嘶力竭，可书房里，却没有任何回应。
就像一个黑洞，吞噬了她所有的声音和尊严。
林泽看着状若疯魔的苏晚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走上前，拉住她的手。
「晚晴，算了。跟这种人生什么气？不值得。」
「你放开我！」苏晚晴挣扎着，「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非要来羞辱他，他怎么会这样！」
「我羞辱他？」林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晚晴，你搞清楚，我是在帮你！帮你试探他！你看清楚他是个什么人了！一个只会用暴力的废物！」
「他不是废物！」
苏晚晴脱口而出。
喊完，她自己都愣住了。
她竟然，在为陆沉辩护？
林泽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他松开手，冷笑一声。
「是，他不是废物。他是你的好丈夫。那你就在这儿陪你的好丈夫吧。」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林泽！」
苏晚晴喊了一声，可林泽没有停下。
门被重重地关上。
整个客厅，只剩下苏晚晴一个人。
和一地狼藉。
她慢慢地滑坐在地上，看着那扇紧闭的书房门，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不明白。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书房里。
陆沉靠在门后，听着外面苏晚晴的哭喊和拍门声，面无表情。
他没有哭，也没有愤怒。
他的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熟练地输入一串复杂的指令。
屏幕上，弹出了一个黑色的窗口。
窗口中央，有一个白色的，鬼魅般的头像。
头像下面，是一行小字。
Phantomi**ack.
幻影，归来。
陆沉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
他没有去看苏晚晴转移财产的证据，也没有去看那份人身保险。
那些，都只是后手。
现在，他要做的，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拿回那个被苏晚晴窃取的，本该属于他的荣耀。
他点开了一个文件夹。
里面，是「龙吟东海」的源代码。
不，不是苏晚晴窃取的那个版本。
而是最原始的，最完整的，由他亲手一行一行敲出来的，真正的「龙吟东海」。
陆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苏晚晴，林泽。
你们不是觉得，我只会做饭吗？
你们不是觉得，我离开你，就什么都不是吗？
那我就让你们看看。
没有了你们，我究竟能站到多高的地方。
他开始修改代码。
他的手指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一行行新的代码，在屏幕上飞速生成。
他在做什么？
他在给那颗即将升起的「明星」，安插一个，谁也无法拆除的，定时炸弹。
明天。
明天就是苏晚晴的发布会。
是她最辉煌，最荣耀的时刻。
陆沉要让那个时刻，变成她一生中，最难忘的噩梦。
他要让她在万众瞩目之下，亲眼看着自己建立的一切，轰然倒塌。
他慢慢地敲下最后一行代码。
然后，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引爆程序已激活。倒计时，23小时59分59秒。」
陆沉合上电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如墨。
城市的霓虹，闪烁着冰冷的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他不再是那个困在厨房里的陆沉。
他是Phantom。
一个即将，搅动整个风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