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老虎》的诡异旋律在废墟上空回荡,速度越来越快,音调也变得扭曲刺耳。旋转木马带着呼呼的风声,像一个失控的陀螺。
“上去!”陈默低喝一声,率先迈步。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演练过千百次。左手拎起磨豆机和咖啡豆,右手抄起电子秤和分享壶,身体借着一股离心力,稳稳地落在一匹斑驳的木马背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老张和童童还在原地发愣。
“还愣着干什么?想死吗?”陈默的声音从旋转的木马上传来,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女的拿滤杯和滤纸。男的,水壶和温度计!快!”
他的话像一记鞭子,抽在两人身上。
童童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抱起滤杯。老张骂骂咧咧,但也知道现在不是犟的时候,抄起那把昂贵的温控壶就往上冲。
两人刚跳上木马,就被巨大的惯性甩得东倒西歪。
“坐稳!”陈默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重心放低,身体跟木马的起伏保持一致。这点事都做不好?”
这口气像极了一个严厉的教官在训斥新兵。
童童吓得不敢说话,连忙照做。老张则一脸不忿,嘀咕道:“你谁啊你?凭什么命令我?”
陈默没理他。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手中的器具上。
他将电子秤放在自己和木马之间的鞍座上,身体的起伏完美地抵消了旋转带来的颠簸,电子秤上的数字稳如泰山。
“豆子给我。”他对童童说。
童童连忙递过去。
陈默撕开包装,捻出几颗咖啡豆,放在鼻尖轻嗅。
“耶加雪菲,G1日晒。果香浓郁,发酵感适中。烘焙度……中浅烘。”他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判断,然后抬头看向人羊裁判,“磨豆机是电动的?”
人羊裁判坐在中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电源呢?”
人羊抬手一指,其中一匹木马的柱子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插座。
“妈的这是变魔术吗?”老张看得目瞪口K。
陈默却像是早就料到一样,他冷静地吩咐:“老张,把水壶插上,烧到92度。童童,把滤纸折好,放进滤杯。”
“我……我不会。”童童快哭了,旋转的木马让她头晕眼花,手里的滤纸根本不听使唤。
“废物。”陈默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得童童浑身一颤。
“看着。”陈默一边飞快地将咖啡豆倒进磨豆机,设定研磨度,一边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山形折法。先对折,再沿中线向内折。很简单。”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这么简单都不会”的鄙夷。
童童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努力地模仿着。
老张那边,水壶已经插上。但他显然没什么耐心,眼睛死死盯着温度计,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好了没?这破玩意儿怎么这么慢!”
磨豆机发出轻微而平稳的嗡鸣。很快,咖啡粉磨好了。陈默将粉倒进滤杯,轻轻拍平,放在电子秤上。
16克。不多不少。
“水!”他朝老张伸出手。
“催什么催!刚到90度!”老张不耐烦地吼道。
“我要92度。”陈默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是他失去耐心前的征兆,“高一分,萃取过度,苦涩味会出来。低一分,萃取不足,风味寡淡。你是猪吗?连数字都看不懂?”
“**骂谁是猪!”老张的火气也上来了。他本就是个粗人,在这鬼地方憋了一肚子火,现在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着鼻子教训,哪里还忍得住。
他猛地提起水壶,壶里的热水因为离心力晃荡一下。
“小心!”童童尖叫。
晚了。
一滴滚烫的热水,从壶嘴溅出,精准地落在了电子秤上方的滤杯里。
那滴水在干燥的咖啡粉中间,晕开一个深色的圆点。
像是雪白宣纸上的一滴墨,突兀刺眼,无可挽回。
陈默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他看到那滴水,渗入咖啡粉,过早地开启了萃取。
一切都毁了。
所有的精密计算,所有的完美流程,都被这愚蠢的一滴水,彻底打破。
“你……”陈默缓缓地抬起头,看向老张。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冰冷,而是一种燃烧的,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暴怒。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得可怕。
老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还是嘴硬道:“不就是一滴水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再来一次不就行了!”
“再来一次?”陈默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癫狂,“沙漏的时间是固定的,咖啡豆的分量是固定的,所有的变量都只有一次机会!你这个蠢货,你毁了所有!”
他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揪住老张的衣领。
旋转的木马上,两个成年男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住手!你们别打了!”童童吓得大哭。
中央的人羊裁判,发出了愉悦的笑声,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混乱中陈默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个模糊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玻璃,猛地刺入他的脑海。
……同样是一家咖啡馆,灯光暧昧。他坐在吧台后,专注地擦拭着一个酒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坐在他对面,紧张地整理着领带。
“陈哥都安排好了?”男人问。
“放心”他的声音,年轻自信,带着一丝玩世不恭,“我布的局,就像我调的酒,每一个细节,都为最终的结果服务。他,逃不掉的。”
男人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不安:“可……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万一……”
“没有万一。”他打断了男人,将擦得锃亮的酒杯放在吧台上,光线下酒杯折射出他冰冷的眼神,“是他自己管不住下半身,我们只是递了把刀而已。至于他会不会用这把刀捅自己,那是他的选择,与我们无关。”
“记住我们是专业的。专业,就意味着掌控一切,杜绝任何意外。”
……
“意外……”
陈默喃喃自语,揪着老张的手,缓缓松开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西装男人最后的结局。
从三十层高的楼顶,一跃而下,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毫不起眼的叶子。
而这一切的开端,只是因为一场由他亲手布置的,自以为万无一失的……仙人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