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阿正,声音沉稳得像一块磐石。
「明白,大**。半小时内,您会看到结果。」
戚筝挂断电话,将手机关机,然后像扔掉一个脏东西一样,把它扔回了那个破旧的布包里。
她走到床边,把自己重重地摔进柔软的被褥里。鼻尖萦绕着陌生的、昂贵的薰衣草香气,这味道让她有些窒息。
在秦家,她用的永远是最便宜的洗漱用品,房间里只有一股淡淡的、长年晒不到太阳的霉味。
黑暗中,戚筝睁着眼睛,天花板上看不见任何纹理,但她能清晰地回忆起秦川公司股权结构图、他每一个情妇的名字、他藏匿海外账户的银行,甚至他司机每周三都要去偷偷见自己私生子的时间表。
这些,都是她花了十年时间,像一只蚂蚁一样,一点一点从秦川这座堡垒的缝隙里挖出来的信息。
她以为,她会按照原计划,一步步地,用商业和法律,把他彻底榨干,让他一无所有,然后再把他送上法庭。
但林晚的出现,和这个该死的读心节目,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也带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公开审判……】戚筝在心里默念着这几个字,【秦川,你最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那我就把你的末日,变成一场全世界都能看到的烟火。】
她翻了个身,看着窗外。月光皎洁,把花园里的树木照得如同鬼魅。
这一夜,戚筝没有睡。
第二天早上,当第一缕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时,她才刚刚合上眼睛不到一个小时。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戚筝立刻睁开眼,眼神里没有一丝刚睡醒的迷蒙,只有一片清醒的冰冷。
「戚筝,你醒了吗?我是林晚。」门外传来林晚的声音。
戚筝沉默了三秒,然后用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嗓音回答:「醒了,林阿姨。」
她迅速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脸色更加苍白。她换上昨天那身衣服,走下楼。
餐厅里,林晚已经坐在那里。她穿着一身居家的丝质长袍,正在看一份财经报纸。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醒了?过来吃早餐吧。」
餐桌上摆着精致的西式早餐,现烤的牛角包,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还有一杯温热的牛奶。
戚筝安静地坐下,拿起刀叉,小口小口地吃着。她的动作很斯文,像一幅画,但没有任何食欲。
林晚放下报纸,静静地看着她。
「昨晚……睡得好吗?」她问。
「挺好的,床很舒服。」戚筝回答,声音很轻。
林晚的心声却响了起来。
【睡得好?我看你根本没睡。你的眼睛里有血丝。你在戒备我,也在盘算着什么。真是个……让人心疼又佩服的孩子。】
「我今天不去公司。」林晚像是随意地说道,「想在家陪你聊聊天。正好,我昨天在整理一些旧物,找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
戚筝叉起一小块鸡蛋,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没有接话。
【来了。】她心里想,【终于要进入正题了。你费了这么大劲把我弄来,不会只是想请我吃一顿早餐。】
早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结束。
张姨收拾了餐具,林晚带着戚筝走进了一间书房。
这间书房比客厅还要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里面塞满了各种精装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和皮革混合的香气。
林晚走到一个紫檀木的柜子前,打开了最上面的一个抽屉。她从里面拿出一个古朴的、绣着并蒂莲的丝绒盒子。
她把盒子放在书桌上,却没有立刻打开。
「这个盒子,是你妈妈送给我的。」林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我们以前,是最好的朋友。」
戚筝的身体,在听到「最好的朋友」这四个字时,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她的心里闪过一丝嘲讽。
【最好的朋友?所以,在我妈妈死后,你拿着我爸爸的公司和她留下的钱,和她最恨的男人达成了协议,并且二十年来,对此事一言不发?这就是你的友谊吗?】
林晚没有去看戚筝的表情,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盒子上那磨损的丝绒。
「她总说,等她老了,要把她最喜欢的东西都放在这个盒子里,留给她最爱的女儿。」林晚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可惜,她没等到那个时候。」
她缓缓地,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天鹅绒。天鹅绒上,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支发簪。
一支样式很旧,但工艺极其精美的发簪。簪身是白银打造的,上面用细小的金丝镶嵌出缠绕的藤蔓,藤蔓的中间,点缀着几颗细小的、如同蓝色星辰一样的碎宝石。
就是它。
戚筝的呼吸,在看到这支发簪的瞬间,停滞了。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二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妈妈把她抱在怀里,笑着把这支发簪从自己的头发上取下来,别在她的小辫子上。
「筝筝看,这是我们戚家传下来的宝贝。等你长大了,妈妈就把这个给你。」
那是她记忆中,妈妈最后一次对她笑。
第二天,妈妈就躺在冰冷的停尸间里,头发散乱,那支发簪,不见了。
秦川说,可能是滚下楼梯的时候弄丢了。
戚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快要无法呼吸。她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扑上去。
林晚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戚筝的脸上。她没有错过戚筝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那瞬间放大的瞳孔,那骤然褪去血色的嘴唇,那微微颤抖的身体。
林晚的心里,闪过一丝不忍,但立刻被更坚定的决心所取代。
【对不起,孩子。我知道这很残忍。但没有剧痛,就没有新生。我必须让你彻底醒过来,彻底撕下那层伪装,才能真正地战斗。】
她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开口说道:「这个发簪,我是从一个叫秦川的年轻人手里买来的。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他说他生意上急需一笔钱周转,就把这个当掉了。后来我费了很大劲才把它找回来。」
她看着戚筝,眼神里带着一丝试探。
「他说,这是他妻子的遗物。」
「遗物」两个字,像两颗子弹,精准地射进了戚筝的脑海里。
「噗通」一声。
戚筝手里的玻璃杯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水溅湿了她的裤脚,但她毫无察觉。
她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林晚,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那是滔天的、足以焚烧一切的恨意!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她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你……」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晚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扶她。她在等。
她在等戚筝彻底爆发。
就在这时,戚筝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节目组打来的电话,他们已经通过林晚家里的隐形摄像头,看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苏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戚筝!我们马上连线现场!秦川也在!你有什么话,现在就可以对他说!」
电话被接通了,书房里的墙壁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是演播室的画面。
秦川坐在那里,脸色铁青。他显然也看到了发簪。
「戚筝……」秦川的声音通过音响传来,带着一丝强装出来的镇定,「你……你别听林董胡说,她……她是为了挑拨我们父女的关系……」
他的话还没说完,戚筝的心声,就像一道撕裂天际的闪电,带着积压了二十年的血与泪,轰然炸响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就是这个!】
【当年他为了抢走这个,推妈妈下楼的那个!】
【他不是卖!是偷!是杀人!】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演播室里,苏晴捂住了嘴,眼里是全然的震惊。导播在后台激动得差点把键盘砸了。
林晚的家里,张姨听到这心声,吓得手里的托盘都掉在了地上。
林晚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她的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终于……说出来了。】
屏幕上,秦川那张强装镇定的脸,在听到戚筝心声的瞬间,彻底崩溃了。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没有……我没有……」
他的心声却是一片绝望的空白。
【完了……全完了……她看到了……她当年竟然看到了……】
戚筝没有理会屏幕上那个崩溃的男人。她一步一步地走向书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她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但她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地狱修罗般的、疯狂的笑容。
她伸出手,用颤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了那支冰冷的发簪。
就在她的指尖碰到发簪的一瞬间,她脑海里最后一个紧绷的弦,也断了。
她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
然后,她猛地抓起那支发簪,转身就往外冲!
「戚筝!」林晚惊呼一声,立刻追了上去。
戚筝像一阵风一样冲出别墅,冲向大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杀了你!我要现在就杀了你!】
她冲出大门,正准备跑向马路,一辆黑色的轿车却一个急刹车,稳稳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神情冷峻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看到戚筝手里发簪和脸上的泪痕,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大**。」阿正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戚筝像是看到了救星,她冲过去,抓住阿正的手臂,声音嘶哑:「带我去找他!现在!立刻!」
阿正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越过戚筝,看向追出来的林晚,以及别墅里隐藏的无数个摄像头。
然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大**,现在不行。」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您忘了夫人是怎么死的吗?她是被秦川构陷,背负着所有的污名死去的。我们要的,不是他的命。」
阿正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
「我们要的,是他的全部。」
「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众叛亲离,让他把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一样一样地,全都还给夫人。」
「然后,再让法律,宣判他的死刑。」
戚筝的喘息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她看着阿正,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慢慢恢复了理智和冰冷。
她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B计划,执行得怎么样了?」她问。
阿正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秦氏集团的股票,开盘十五分钟,已经跌停了。现在,整个金融圈都在猜测,秦氏集团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戚筝抬起头,看向远处蔚蓝的天空。
她的心里,响起了平静到极致的声音。
【秦川,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场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阿正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戚筝心中燃烧的疯狂火焰,却也让她更加清醒,更加寒冷。
她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就跟着她,沉默寡言却能力超群的男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歇斯底里要杀人的女孩只是别人的幻觉,「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林晚快步从别墅里追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件羊绒披肩,看到戚筝和阿正站在一起,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和探究。
「戚筝,外面凉,快……」她的话在看到阿正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时,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