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客厅死一般寂静。
李娇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像一尊摔裂了的廉价石膏像。她歪着头，仿佛没听懂那句「寄生虫」是什么意思，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陈默，你发什么疯？」她尖叫起来，声音刺耳得像指甲划过玻璃，「跟你的小三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装神弄鬼给谁看！」
「对啊姐夫，**吓唬谁呢？」李强也反应过来了，他一把抢过桌上的手机，对着话筒吼，「方慧是吧？我告诉你，你个狐狸精，赶紧给我滚过来！不然我……」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我一把夺过了手机，挂断了通话。
然后，我把手机屏幕朝上，轻轻放在了李娇娇面前的桌子上。
「你最好祈祷，」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祈祷我只是在发疯。」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这间屋子里，却比任何人的咆哮都更有分量。王秀兰张了张嘴，想骂什么，但看到我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空洞的、冰冷的、能将人冻伤的漠然。
李强还不服气，他想冲上来，却被岳父**拦住了。
**一直没说话，他只是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困惑和警惕。他不是个蠢人，他能感觉到，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行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都少说两句。陈默，你把话说明白，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移开视线，不再看他，也不再看李娇娇。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儿念念身上。
她已经吓得停止了哭泣，只是缩在角落里，用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屋里发生的这一切。我的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堵住了，疼得我快要无法呼吸。
我迈开步子，朝她走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这五年来的所有画面，像电影快放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我为了省钱，每天自己带饭，同事聚餐我从来不参加。李娇娇却可以为了一个新出的包，刷掉我半个月的工资。
我为了一个项目，连续加班一个月，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拿到了三万块的奖金。我满心欢喜地交给她，她转头就给她弟弟买了最新款的手机。
我女儿念念，想报一个绘画班，一年才三千块。李娇娇说：「小孩子学什么画画，浪费那个钱干什么？有那钱不如给你小舅子加加油！」可转头，她就给李强报了一个两万块的「领导力培训班」。
我无数次告诉自己，忍一忍就过去了。为了念念，我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可现在我才明白，这个所谓的「家」，根本就是一个吸血的巢穴。他们吸的不是我的血，是我女儿的生机。他们正在毁掉我的女儿。
我走到念念面前，蹲下身，张开双臂。
「念念，别怕。」我的声音在发抖，「爸爸在。」
念念犹豫了一下，然后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她的小身子抖得厉害，紧紧地抓着我的衣服，好像我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抱着她，感受着她小小的身体和温暖的体温，心里的那片冰湖，开始出现裂痕。但裂开的缝隙里，涌出的不是温水，而是滚烫的、足以毁灭一切的岩浆。
「陈默！」
李娇娇的声音在我身后炸响，她已经彻底被我的无视激怒了。「你抱着个孩子装什么蒜？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打电话！让那个女人过来！不然我们就去民政局！」
她一边吼，一边冲过来想抢我怀里的念念。「孩子也是我的！你休想带走她！」
我抱着女儿，猛地转过身，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瞪着她。
那眼神，让她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敢碰她一下试试。」我说。
我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李娇娇被我看得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她好像不认识眼前的我了。以前的陈默，总是唯唯诺诺，逆来顺受，别说瞪她，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她色厉内荏地喊道，「陈默，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跟你离婚？」
「离婚？」我笑了，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暖意，「好，我同意。现在，立刻，马上。」
「孩子归我！」她立刻说。
「你配吗？」我反问。
我抱着念念，一步步走到沙发前，把她轻轻地放下。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脱下了我身上这件穿了三年的T恤，露出因为常年伏案工作而有些消瘦，但依然结实的上半身。
我把那件T恤，扔在了李娇娇的脸上。
「这衣服，是你买的。我**了。」
然后，我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大概一千多块，全都抽了出来，扔在茶几上。
「这是我这个月剩下的零花钱，都给你们。」
我又摘下手腕上的手表，那是我爸送我的大学毕业礼物，不值钱，但戴了很多年。我也把它扔在了钱上。
「这个，也给你们。」
我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很慢，很平静。屋子里的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李强第一个笑出了声：「姐夫，你这是干嘛呢？演苦肉计？把身家都捐出来了？」
「陈默，**有病是不是？」李娇娇把脸上的T恤扯下来，狠狠摔在地上，「你以为扔这几件破烂东西就算了？我告诉你，没门！今天这个事，没完！」
「是没完。」我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我岳父**，「岳父，我入赘你家五年。这五年，我每个月工资一分不少地上交，家务全包，孩子我带。我问心无愧。」
我顿了顿，声音冷了下去：「但是，你们呢？」
我的目光扫过王秀兰，扫过李强，最后回到李娇娇脸上。
「你们把我当提款机，当奴隶，当可以随意羞辱的垃圾。我可以忍。」
「但是，你们刚才，当着我女儿的面，用那种肮脏的话侮辱我，用那张伪造的照片给我泼脏水。」
「李娇娇，你还让她跪下来，给你下跪。」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你们知道吗？我女儿刚才一直在哭。她吓得浑身发抖。她那么小，她什么都不懂，但她知道，她的爸爸，正在被一群坏人欺负。」
「从我女儿哭的那一刻起，」我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我跟你们李家，就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离婚是吧？好。」
「但是，不是你跟我离。」
「是我，休了你。」
「休」这个字，像一颗炸弹，在客厅里轰然引爆。
王秀兰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指着我说不出话来。李强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脸涨成了猪肝色。
李娇娇彻底懵了，她张着嘴，愣愣地看着我，好像我刚才说的是外星语。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跟你离婚。」我重复道，「还有，女儿，我必须带走。」
「你做梦！」李娇娇尖叫起来，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恢复了泼辣，「陈默，你一个穷光蛋，入赘到我家的穷光蛋，你还想跟我抢孩子？你拿什么养她？你拿什么给她一个好生活？」
「是，我穷。」我平静地承认，「但是，总比跟着你们一家寄生虫强。」
「你骂谁是寄生虫！」李强咆哮着冲了过来，一拳就朝我脸上砸过来。
我没躲。
或者说，我根本不需要躲。
就在他的拳头离我脸还有一厘米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那是一段非常刺耳的、类似警报的**。
李强不耐烦地想挂断，但屏幕上跳出的几个字，让他停住了动作。
「紧急预警！您的社保账户及银行信用系统出现异常，请立即联系处理！」
他愣住了，下意识地划开接听。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标准、冰冷、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
「李强先生，您好。经系统核查，您于本日二十点十五分，在多个网络平台发布恶意不实信息，涉嫌网络诽谤。根据相关法规，您的个人征信将被立即下调至D级，所有银行账户将被暂时冻结，网络借贷功能将被永久关闭。如有异议，请于七个工作日内携带有效证件，前往中国人民银行征信中心进行申诉。祝您生活愉快。」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李强举着手机，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
「什么……什么意思？」他喃喃自语，「什么征信D级？什么冻结账户？」
就在这时，王秀兰和**的手机，也同时响起了同样的警报**。
两人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听到的，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内容。
「王秀兰女士，您好。经工商税务系统联合核查，您经营的『建国五金店』存在长期偷税漏税行为，现已立案调查，请您于明日九点前，前往税务局接受调查。」
「**先生，您好。经系统核查，您名下持有的医保账户存在异常消费记录，涉嫌骗保，现已冻结您的全部医疗报销资格。」
一连串的电话，像一场精准的、无声的屠杀。
客厅里，警报**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茫然。
李强最先崩溃，他疯狂地打开自己的手机银行APP，手指颤抖着输着密码。
「密码错了……密码怎么会错……」他喃喃着，脸色惨白如纸，「我的钱呢？我卡里还有三万块钱呢！怎么显示余额为零？」
「我的也是……」王秀兰的声音都在发抖，「我的微信……支付不了了！」
**捂着胸口，脸色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李娇娇，她还维持着一丝清醒，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可置信。
「是你……是你干的？」她指着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了什么？」我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只是给你们，打了个电话而已。」
我走到她面前，拿起了被我放在桌上的手机。那是她的手机。
我再次拨通了方慧的号码。
这一次，我没有开免提。
我把它放到耳边，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方慧，我是陈默。」
电话那头，方慧的声音依旧冷静：「陈默，我在。第一阶段已完成。」
「嗯。」我说，「做得很好。」
我挂断电话，然后把手机扔回给李娇娇。
她像被烫到一样，没接住，手机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现在，」我看着她，也看着这屋子里所有已经吓傻了的人，「我们再来谈谈离婚和孩子抚养权的问题。」
「我不离婚！」李娇娇突然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她扑过来抱住我的腿，「陈默，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跟你离！我也不让你叫那个女人下跪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为了念念，我们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她的转变，快得让我想笑。
刚才还威风凛凛，要让我净身出户，要让我一辈子见不到女儿。现在，却像一条可怜虫一样抱着我的腿，祈求我的原谅。
晚了。
一切都晚了。
从我女儿的眼泪掉下来的那一刻起，从我听到电话里方慧说「协议已启动」的那一刻起，你们李家，就已经完了。
「放开。」我说。
「我不放！」她哭得更凶了，「陈默，你不能这么对我！我跟你这么多年的夫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苦劳？」我低头看着她，「你的苦劳，就是帮着你的家人，把我逼到绝境吗？」
我抬起脚，轻轻地，但却是无比坚决地，把她从我的腿上踹开。
她摔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没再看她一眼。
我走到沙发前，抱起还在发呆的女儿念念。
「念念，」我摸着她的头，轻声说，「我们走。」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脖子。
我抱着她，朝门口走去。
屋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敢拦我。
他们全都沉浸在自己世界崩塌的恐惧里。李强还在一遍遍地尝试着他的银行密码，嘴里骂着脏话。王秀兰在给亲戚打电话，声音带着哭腔，问怎么办。**则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而李娇娇，就那么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呆呆地看着我抱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了。
我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下。
我没有回头。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
我的声音，在这片混乱中，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五年前，我创业失败，不是因为合伙人卷款跑路。」
「而是因为，我接到了一个来自硅谷的offer。那个项目，就是我亲手创建的，代号『方舟』的开源项目。」
「我需要一个人，在国内帮我处理一些事务。所以，我需要一个绝对可靠，又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妻子。」
「我选了你，李娇娇。」
「感谢你这五年的『表演』，让我看清楚了一件事。」
「有时候，家人，比陌生人更可怕。」
「从今天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陈默这个入赘女婿了。」
「你们可以叫我，『方舟』的创始人。」
「或者，你们可以叫我……」
我拉开门，外面的月光洒了进来，冰冷而明亮。
「你们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