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维中心的休息舱隔音效果很好，但姜小鱼依旧睡得不安稳。梦里全是走调的歌声、刺鼻的漂白水味和闪烁不定的小丑笑脸。早上被终端闹铃惊醒时，她觉得自己比连续加三天班还累。
K依旧泡在控制台前，眼下的黑眼圈似乎比她昨天离开时更浓重了些，手边堆着好几个空掉的能量饮料罐。
“早啊，保姆**。”他头也不回，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鬼校副本，三级警报。玛丽又‘情绪不稳定’了，而且有一队玩家触发了她的‘狂躁’机制。去摆平一下，顺便……给那些倒霉蛋玩家一条生路。”
姜小鱼灌下一管味道类似薄荷牙膏的营养膏，认命地走向金属传送舱。手腕上的终端屏幕自动亮起，显示着鬼校副本的实时监控缩略图——代表玛丽的红色标记正在疯狂闪烁，而代表玩家的几个绿色光点则被逼到了角落，岌岌可危。
“具体什么情况？”她一边调整呼吸，一边问道。
“好像是某个愣头青玩家，试图用‘圣水’（游戏里的一种低级驱邪道具）泼玛丽，结果没泼准，把她那条宝贝裙子弄脏了一小块。”K的语气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你知道的，女孩子嘛，还是几百年前有贵族包袱的女孩子，对仪容有多看重。更何况，那‘圣水’估计是山寨货，带着股馊味……”
姜小鱼眼前一黑。得，又是形象问题。她下意识摸了摸腰包，确认里面护发素、小镜子和今天新补充的——便携衣物去渍湿巾都还在。
失重感再次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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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校走廊比昨天更加阴森。灯光忽明忽灭，墙壁上的霉斑仿佛在蠕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实质性的、冰冷粘稠的怨念，压得人喘不过气。远处传来玩家惊恐的尖叫和……玛丽那不再是哀怨哼唱，而是凄厉刺耳的尖啸！
姜小鱼加快脚步，朝着终端指示的方位跑去。
场景是二楼的那间废弃美术室。门早已破碎，里面一片狼藉。画架倒塌，石膏像碎裂，各种颜料泼洒得到处都是，如同凶案现场。
四个玩家背靠着满是涂鸦的墙壁，瑟瑟发抖。他们看起来狼狈不堪，装备散落一地，其中一个男玩家的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受了伤。而他们的对面——
无头学姐玛丽悬浮在半空，宫廷裙猎猎作响，那团代表面部的黑雾翻涌成了狂暴的漩涡！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怨气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冰冷刺骨。她周围悬浮着无数破碎的画框、石膏碎块和削尖的铅笔，如同即将发射的弹幕，对准了那几个绝望的玩家。她的尖啸声中充满了被亵渎的愤怒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完了……这次死定了……”一个女玩家带着哭腔喃喃。
“妈的，跟它拼了！”那个手臂受伤的男玩家脸上闪过决绝，挣扎着想要举起手里只剩半截的木棍。
就在玛丽周身悬浮的“弹药”即将激射而出的前一刻，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美术室门口。
“玛丽！”
姜小鱼的声音不算大，但在玛丽的尖啸和玩家的喘息声中，异常清晰地穿透过去。
狂暴的玛丽动作一滞，面部的黑雾漩涡转向门口，愤怒的波动更加剧烈，似乎在质问姜小鱼为何打断她。
那几个玩家也看到了姜小鱼，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希望，但看清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穿着奇怪的女孩后，希望迅速被更大的绝望取代。又来一个送死的？
姜小鱼无视了那些指向她的、充满恶意的悬浮物，她的目光落在玛丽宫廷裙摆上那块显眼的、带着馊味的污渍上。
她皱起了眉，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一种……“你怎么又把衣服弄这么脏”的无奈。
在玩家和玛丽（或许）惊愕的“注视”下，姜小鱼径直走了过去，穿过那些危险的悬浮物（它们在她靠近时微微偏开，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拨开），直到距离玛丽只有一步之遥。
“停一下，停一下！”她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打断意味，“发这么大火，就为这个？”
她指了指裙摆上的污渍。
玛丽的尖啸卡壳了，周身的怨气凝滞了一瞬。那几个玩家也懵了。
姜小鱼叹了口气，从腰包里掏出那包衣物去渍湿巾，抽出一张，非常自然地蹲下身，开始擦拭那块污渍。她的动作仔细而专注，就像在清理自己不小心弄脏的衣服。
“看看，多难看？好好的裙子，沾上这种东西。”她一边擦一边絮叨，声音在寂静下来的美术室里格外清晰，“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注意形象。生气归生气，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多掉价？你可是贵族**，优雅，要优雅，懂吗？”
那团翻涌的黑雾低垂下来，似乎在“看”着姜小鱼的动作。狂暴的怨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周围悬浮的画框、石膏块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玩家们：“……”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差点把他们团灭的恐怖怨灵，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面前，从一个毁灭魔头，变成了一个……被家长训斥不注意卫生的小姑娘？
污渍很快被擦掉，虽然还留下一点淡淡的水痕，但比之前好多了。姜小鱼站起身，把用过的湿巾丢到一边，又拿出那面小镜子，举到黑雾前。
“喏，看看，是不是顺眼多了？为了这点小事发那么大脾气，值得吗？皱纹都要气出来了……哦抱歉，我忘了你现在没……”她及时刹住车，若无其事地收起镜子。
玛丽安静地悬浮在那里，周身的怨气已经消散大半，只剩下一些委屈和不满的波动。那黑雾蹭了蹭被擦干净的裙摆位置，然后转向那几个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玩家，似乎又有点蠢蠢欲动。
“行了，”姜小鱼挡在玩家和玛丽之间，对着玛丽摆了摆手，“这几个人我接管了。你今天的‘工作量’也差不多了，回去歇着吧，或者去找个地方晒晒……呃，月光？记得保持心情愉快。”
玛丽面部的黑雾对着姜小鱼“注视”了片刻，又“瞪”了那几个玩家一眼，发出一声轻微的、类似“哼”的鼻音（天知道她是如何发出声音的），然后身影缓缓变淡，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美术室里。
【系统提示：无头学姐玛丽情绪已平复。狂躁状态解除。玩家威胁等级降至安全。】
直到玛丽彻底消失，美术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冰冷感才逐渐消退。
幸存的四个玩家依旧僵在原地，大脑似乎还没从这极度荒谬的情节反转中处理过来。他们看着姜小鱼，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难以置信，以及深深的好奇与敬畏。
“你……你是什么人？”那个手臂受伤的男玩家声音干涩地问道。
姜小鱼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过身，面对他们。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点完成工作后的疲惫。
“路过的。”她言简意赅，指了指美术室另一头一扇之前被幻象遮蔽、现在微微发光的门，“那是安全出口，赶紧离开吧。以后……尽量别手贱。”
玩家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求生的欲望占据了上风。他们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冲向那扇门，在离开前，都不约而同地回头，深深地看了姜小鱼一眼，似乎要将她的模样刻进脑子里。
美术室恢复了破败与安静。
姜小鱼调出终端，看着玛丽的状态栏恢复正常，玩家光点安全离开副本，轻轻舒了口气。
“优雅，要优雅……”她低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忍不住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这工作，真是越来越有“挑战性”了。
她激活协调员通道，准备返回。光线笼罩她的瞬间，她似乎听到远处，某个马戏团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短暂、带着嘲弄意味的口哨声，随即又被一阵刻意压低的、心虚的哼歌所取代。
姜小鱼翻了个白眼。
下一个，估计轮到那个怕黑还嘴欠的小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