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十四载的冬风，带着一股子刀子似的冷，刮过长安城朱雀大街的每一块青石板。街边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却让那些藏在角落里的影子显得愈发张牙舞爪。暮鼓早已敲过，宵禁的铁律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这座百万人口的雄城罩得严严实实。除了巡夜的武侯和更夫，寻常百姓早已归家，整个长安城陷入一种沉睡前的寂静。
大理寺官署内，灯火却依旧通明。李砚坐在自己的书案前，指尖轻轻敲击着一叠厚厚的卷宗。他今年二十八岁，面容清瘦，一身青色官袍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整洁。腰间那块刻着“法”字的玉佩，随着他敲击的动作微微晃动。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能穿透纸背，看到那些被墨迹掩盖的真相。左手食指上有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印记。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的声音，三更天了。李砚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端起手边的茶杯，里面的茶水早已凉透。他不在乎这些，脑子里还在盘算着下午复核的那个案子。一个盐商一家七口被灭门，凶手手段残忍，现场却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是他，通过一枚不起眼的、沾着油渍的铜钱，顺藤摸瓜，最终锁定了那个因为债务纠纷而痛下杀手的邻居。案子破了，同僚们都赞他“断案如神”，可李砚心里却总有一丝不安。这世间的罪恶，真的都能用《唐律疏议》的条文来框定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远处，西市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那里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方，也是龙蛇混杂之所。尤其是宵禁后悄然开张的“鬼市”，更是传闻不断，有人说在那里能买到西域的奇珍，也有人说，那里是交易秘密和罪恶的地方。李砚对这些志怪传闻向来是不信的，他只相信证据和逻辑。他出身江南士族，父亲曾是越州刺史，因刚正不阿，弹劾权贵而被贬官。这段经历让他从小就明白，要在这世上寻求公正，唯有依靠律法和自身的敏锐。
他重新坐回案前，铺开一张白纸，拿起墨斗，准备绘制今日的“案件星图”。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将案发的时辰、地点、相关人物的关系，用星象的方式绘制出来，常常能发现一些被忽略的关联。他刚落下第一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走廊尽头传来，打破了深夜的宁静。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寺丞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李……李评事！”寺丞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出事了！西市鬼市……出大事了！”
李砚的笔尖一顿，一滴浓墨在纸上晕开，像一朵不祥的黑花。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寺丞：“慢慢说，出了什么事？”
“死人了！”寺丞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老工匠王谦……死在了自己家里！死状……死状极其诡异！”
王谦？这个名字李砚有些印象，是三年前负责设计长安城“夜禁巡更系统”的那个老师傅。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匠死亡，何至于让大理寺的人如此惊慌失措？他皱起眉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这冬夜的寒气，悄然渗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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