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叫我馋猪。
就因为中秋家宴上，我伸手想拿最后一块莲蓉月饼。
结婚十五年，我活得像条狗。
今天，我不忍了。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我那只伸向月饼的手，停在半空中。
女儿方芳撅着嘴，一脸的鄙夷。
“妈，你看看你那腰，都快比水桶粗了，还吃？真像头馋猪。”
声音清脆，不大不小，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僵住了。
丈夫李伟坐在主位上，正剔着牙，闻言只是轻飘飘地瞥了我一眼。
“少吃点对身体好。”
他非但没有责备女儿，反而像是在附和。
婆婆更是直接笑出了声，用筷子敲了敲碗沿。
“芳芳说得对，女人啊，就得管住嘴。你看看你，才四十出头，就胖成这个样子，跟我这老太婆站一块，别人还以为你是我姐呢。”
公公低头喝着汤，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这一家人，其乐融融。
而我，是那个不合时宜的、煞风景的、连呼吸都是错的局外人。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十五年了。
从我嫁进李家的第一天起，这样的场景就没断过。
我做的菜咸了淡了，我买的衣服老气了艳俗了，我说话的声音大了小了。
我的一切，都是错的。
我以为，只要我忍，只要我付出，总有一天能换来他们的认可。
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给全家做早餐，然后送女儿上学，再去买菜。
中午回来，马不停蹄地准备午饭，打扫卫生。
晚上，是他们一家人最期待的丰盛晚餐。
而我，通常只能吃他们剩下的残羹冷饭。
今天中秋节，我从早上六点就在厨房里忙活，准备了整整十二道菜。
酱鸭、熏鱼、红烧肉、清蒸蟹……摆了满满一桌。
他们吃得满嘴流油，赞不ab口的却是婆婆“指导有方”。
现在，我只是想吃一块月饼。
一块象征团圆的月饼。
却被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骂作“馋猪”。
我的心，一瞬间凉透了。
血液好像都停止了流动，四肢冰冷。
我慢慢地，慢慢地收回了手。
抬起头，环视了一圈。
女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丈夫眼中是习以为常的冷漠。
婆婆嘴角是得意的讥讽。
公公依旧是事不关己的木然。
真好。
真是一家人。
我突然就笑了。
不是苦笑，不是惨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他们都被我的笑搞懵了。
李伟皱起眉头：“你笑什么？疯了？”
“是啊。”
我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笑了十五年，今天才发现，原来你们都喜欢看我哭。”
“你胡说八道什么！”婆婆一拍桌子。
我没理她，目光转向我的好女儿，方芳。
“芳芳，你觉得妈妈是馋猪？”
方芳被我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梗着脖子：“本来就是！”
“好。”我点点头，然后站起身。
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我端起了桌上那盘还剩下七块的精致月饼。
走到阳台。
打开窗户。
然后，手一斜。
整盘月饼，连同那个我特意为了中-秋节买的青花瓷盘，一起从十二楼飞了出去。
楼下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世界，安静了。
我转过身，看着目瞪口呆的一家人，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现在，没有月饼了。”
“谁也别吃了。”
“这下，你们满意了吗？”
说完，我拿起我的包，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向门口。
“陈岚！你给我站住！你反了天了！”李伟的怒吼声从背后传来。
我没停。
换鞋，开门，关门。
“砰”的一声。
我将那个我付出了十五年青春的“家”，关在了门后。
走出单元楼，晚风吹在脸上，有点凉。
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因为解脱。
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是李伟的电话。
我按了挂断。
他又打。
我再挂。
反复几次后，**脆利落地将他拉黑。
接着，是婆婆的。
拉黑。
公公的。
拉黑。
所有李家人的联系方式，我一个个，全部拉入了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月亮了？
好像从结婚后，我的世界里就只剩下厨房的油烟和洗不完的碗。
我找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从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蜡黄，眼角爬上了细纹，头发因为长期被油烟熏染，显得干枯毛躁。
这真的是我吗？
我记得，结婚前的陈岚，也是大学里有名的才女，爱笑，爱画画，对未来充满希望。
是什么，把我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是那句“我养你啊”。
是那句“女人嘛，相夫教子就是最大的事业”。
是那句“我们是一家人，你多担待点”。
我信了。
我傻乎乎地信了十五年。
现在，梦醒了。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胃，突然觉得很饿。
街角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我走进去，买了一桶泡面，一根烤肠，还有一瓶冰可乐。
坐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我撕开泡面，用开水泡上。
三分钟后，香气四溢。
我挑起一筷子面，用力吸进嘴里。
好吃。
**的好吃。
我一边吃，一边笑，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滴进面汤里。
咸的。
吃完面，喝完汤，我把冰可乐一饮而尽。
一个响亮的嗝，打得我心满意足。
我不是馋猪。
我只是饿了。
饿了十五年。
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猜到是谁，划开接听。
“陈岚！你到底想干什么！马上给我滚回来！”李伟的咆哮声差点震破我的耳膜。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语气平静。
“李伟，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