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猛越一路又蹦又跳的,一会儿摸摸小马的肚子,一会儿又抱着马头嗷嗷叫,再不就是叽叽喳喳个没完。
以前他是半点不服周夏木,心里老惦记怎么赶走她,好让自己不被人嘲笑。
但他亲眼目睹小媳妇儿单挑全村人,从村霸关大强手中夺回他的多宝,再多的不服气也被压下去了。
媳妇儿就媳妇儿吧。
爷爷不会害他的。
他俩牵着马回家后,田菊刚好送两只鸡去了封家,一拿到钱就打算抽空去县城买火车票呢。
“夏木,这,这小马是怎么回事?”田菊一脸疑惑问。
不等周夏木回答,关猛越就将他媳妇儿单挑关大强,勇夺宝马的英雄事迹鼓吹了一番,嘴里的骄傲劲儿就别提了,听得田菊一愣一愣的。
只是她听到字据时,问了一句:“你从哪里翻出来的,我都不知道有这东西。”
周夏木憨憨笑了笑。
其实这字据得来极其不易的。
前世关家的老房子倒塌,她跟关猛越清理现场时,从老爷子房间床底下挖出的罐子里发现的。
里头没什么要紧东西,不过是两个儿子幼时掉的牙,胎发等等小物件儿,还有几个老爷子参军的证件和军功章。
周夏木从屋里抱出坛子,搁桌上。
等娘俩看个清楚明白,田菊忍不住感慨万千:“夏木啊,要不是你机灵,发现这些个老物件儿,咱也没正当理由拿回咱家的小马,但现在就麻烦了,马能上火车吗?”
周夏木歪着头道:“当然可以。”
这一列特别的火车是70年刚开通的,走一条特殊的路线,他们冒水恰好走这一条线,到时候去军区的山路上,走累了还可以骑马轮流休息。
“太好了,我要骑着马去找爸爸。”
关猛越兴奋得跳起来。
田菊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
“这一趟去军区,咱可不能给你爸丢脸,要好好表现,不然我转身就把你送回家,听到了吗?”她叮嘱道。
儿子的性格,她还不了解?
大意马虎,一旦犯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万一搞出什么麻烦事儿,给丈夫添烦忧,岂不是不太好?
到时候回家都没脸。
“妈,你怎么留这么多鸡蛋?”周夏木发现桌子上用花布包着一堆鸡蛋,该不会是准备提着去军区,给没良心的关老头补身子吧。
他不配!
唰。
田菊脸颊瞬间红了,害臊道:“你第一次见未来公公,咱总不能空着手去,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我罐子里攒了点鸡蛋……”
平时舍不得吃,攒上百来个就送去镇子换几个钱。
周夏木见她对丈夫怀揣着这般浓浓的爱意,一旦知道公公另结新欢,搞不好肚子里连崽都揣上了。
到时候,婆婆该多伤心啊。
估摸着关猛越一母同胞的弟弟年龄,按道理就是71年的,这会儿两人多半已经在一起,很快就怀上孩子。
只是公布消息延迟了而已。
一切只为立下关老头没有始乱终弃的人设。
“妈,这鸡蛋咱不带了,你想想啊,咱去坐的是一辆人畜共乘的列车,车里头猪啊羊啊牛啊都有,磕着碰着全碎了,到时候都吃不到爸的嘴里,不如先卖掉,咱不是晒了竹笋?还有鸡枞菌牛肝菌,一大包呢,够够的,又容易带。”
周夏木不忍伤她的心,到嘴的秘密又溜回肚里。
啪。
田菊拍着手叫好:“对啊,前阵子你晒那么多干豆角,还有剁椒,咱全带上。”
一到这时候,她不得不感叹老爷子真是个有眼光,替孙子挑了个又能干又出色的孙媳妇儿啊。
春天秋天,一到点儿,夏木就去整菌子,手脚比村里孩子麻利多了,连几个成年妇女都赶不上,采摘回来,吃的吃,换的换,还有多的就晒干。
入秋时去芦苇里摸野鸭蛋,上树掏鸟蛋,进山捉蛇,捉野鸡……
一年多的时间,小丫头愣是把阿越养点肉起来。
“妈,我去缝个褡裢,既可以放马背上,等车上时,咱还可以背着,不耽搁咱赶路,又不会弄丢东西。”周夏木道。
“嗳,嗳,我全听你的。”田菊喜笑颜开。
她只想在小儿媳的指挥下,做个不带脑子的婆婆。
“阿越,你先替小马伤口上药,弄好了就回来继续练字。”周夏木转身前就下达了新的命令。
关猛越噘嘴不满道:“过两天就要出发了,还要练字吗?”
啪。
他小媳妇儿分分钟板下来,吓得他一面跑一面叫:“我练还不成吗?”
这还差不多。
重生后这光景,她脑海里全是上辈子的回忆,反复的复盘,思索着明明关猛越不是个坏孩子,可一再地犯浑……
思来想去,周夏木意识到一个问题:
上辈子婆婆撞柱死后,关老头没再没管过他俩,连回都没回来过,身无分文的两个孩子想尽办法谋生,早早放弃了学业,小学三年级的文凭,能有多少出息。
读书使人明智。
她见村里知青至少也是初中毕业,军装口袋总是要别支钢笔,显得特有文化,走哪儿都受人欢迎。
这辈子他俩得念书。
不管怎样,他俩得有一个做有文化的那一类人。
当然,私心里她希望丈夫考上大学,做个读书人,穷人家的资源是有限的,总不能太过贪心,既要又要,很容易两人一起遭遇大滑坡。
次日天一亮,田菊拿户口找队长开介绍信,听村委会的人说,治保主任已经扭送关大强去县里了。
她想起昨晚她儿子整宿不睡,守着小马的一幕幕,忍不住想快点把好消息捎回去。
队长和支书听说田嫂子要带儿子儿媳去随军,哪有不答应的,分分钟给她开证明,还一路道喜。
“关同志总算闯出名堂,没给他爹丢脸,你们也能过上好日子了。”队长与有荣焉道。
田菊笑得合不拢嘴。
她谦虚道:“队长可别给咱戴帽子,什么好日子歹日子,去哪儿都是一样,我们家有夏木,不愁日子不好过。”
“啊,哈哈,是,是,你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
一屋子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不得不说,周夏木是个厉害孩子。
往日这孩子不声不响地干活,老关家里里外外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家家户户邋遢暗无天日的冒水,独独他们一家贼爱卫生,桌子被擦得纤尘不染,完全不像农村孩子……
碰上青黄不接时,村里人忍着饥肠辘辘,躺的躺,歇的歇,几乎不带动的,这丫头竟然敢扛着锄头进山挖冬眠的蛇,上树摘树叶花骨朵儿,拿回家摆弄摆弄就能填肚子。
现在更不得了。
一张巧嘴跟机关炮似的,句句戳中村干部的心,一口气抓住重点,愣是在强势的关大强手中夺回自家的小马。
只是,关猛越性子有点驴。
往后他驾驭得住周夏木这厉害媳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