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被扔进柴房,“啪”一声重响,门落了锁。
刘春花赶走看热闹的邻居们,让大女儿进屋重新梳洗打扮,转头对着柴房门骂道:
“乖乖待着!”
“再敢出来妨碍你姐的好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很快,外面没声儿了。
兜兜动作迟缓地爬到墙角,在满墙的涂画上颤抖着添上最后一笔。
阿妈刚刚用掉了最后一次机会。
她想着,
是时候离开了。
“姨姨,兜兜想要新的阿妈。”
她哭着对直播系统说,
“一个会疼我,爱我的新阿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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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山顶寺庙。
佛堂中,一个跪在蒲团上念经的美艳女人突然捂住胸口,额头结出豆大的汗水。
“夫人!”
婢女小红连忙上前查看,大声呼救。
闻声而来的僧人急匆匆替女人把脉。
女人却反手抓住僧人的手腕,泪如雨下问:“小师傅,我忽然心绞痛。会不会母女连心,我的女儿正在阎王殿里受苦?”
僧人愣住,心中叹息。
眼前的这个女子名叫薛灵珊,是督军府八抬大轿抬进府邸的贵夫人。
母族显赫、夫家权势滔天,原本她风头无两,可谁知五年前她动了胎气,已堪堪成型的女婴胎死腹中。
自此之后,薛灵珊魂不守舍,一蹶不振。
几乎每个月,寺庙的僧人们都会看到她为女祈福的身影,在佛前一跪就是一整天。
“施主郁结于心,脾肺气虚,不能再长跪了。今日您还是请回吧。”
薛灵珊还想再坚持,可心腹处愈来愈绞痛,只得起身,在小红的搀扶下慢慢往外走。
小红担忧极了,低声宽慰。
“夫人,您这般诚心,天上的神仙一定早就被您感动啦。保不齐再过一段时间,神仙们就会放五**投胎,让她再做您的女儿!”
薛灵珊却很悲观。
“高僧说过,我儿是锦鲤仙下凡。我这个肉体凡胎承不住她的命格,留不住她。”
“我……”
薛灵珊抬手拭泪:
“我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正说着,后方传来呼唤声。
“施主留步!”
转头一看,刚才的那位僧人满脸喜悦,快步沿着阶梯追了下来。
“住持有话让我带给您。”
薛灵珊一惊:“住持大师?”
她在这座寺庙拜佛五年,从未见过住持。传闻这位得道高僧已半步成仙,不事凡俗。
薛灵珊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
“小师傅,您快请说。”
僧人笑得更开怀,“恭喜施主,念念不忘终有回响!住持感动于施主的诚心,方才为您卜了一卦,发现您与您女儿的缘分竟还未尽!”
这些话像从云端飘来的一样,薛灵珊向后踉跄一步,险些站不住,心跳快到要从嗓子眼蹦出。
她转眼看向小红,见到小红同样欣喜若狂的神色。
僧人双手递上一纸褐色信封。
等僧人走后,薛灵珊早已等不及!心跳如擂鼓般拆开信封,“五十公里外刘家村,刘春花家。”
“这是什么意思?”薛灵珊慌张问小红。
小红也看不懂,先是茫然地摇了摇头,而后猛地反应过来,惊叫:“难道五**已经投胎转世了?住持大师的意思是让您去这里找她?!”
薛灵珊一听这话,当即浑身上下哪儿都不疼了,刚刚还步履维艰,现在不管不顾提起裙摆就往停车场跑,“快——”
死灰了五年的心重新复燃!
她生怕耽误一秒钟就再一次错失女儿,大叫:“用最快的速度,立即去刘家村!”
一小时后。
刘春花在家中翘首以盼,终于盼来了沪城拍卖行的管事。
可远远一看,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乌泱泱的烟尘被车轮卷起,引擎呼啸声震耳欲聋。数辆漆皮程亮的黑色豪车向这个方向开来。
……只是拍卖行挑选女工而已,用得着这么大的排场吗?
等车队停稳,刘春花更是骇得倒退半步。
后方几辆车的车门被打开,两侧都跳下几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共有十几人围绕豪车排成两列,森森冷光的长枪端在怀中,压迫感十足。
待见到拍卖行的管事也从车上下来,
刘春花这才松一口气,胆战心惊地迎了上去。
“管、管事,这是做什么呀?怎这么多兵!”
管事一脸喜色。
“你撞到大运了!原只是挑选女工,可有贵人说想收养养女,叫我带她来相看你女儿!”
“收养女?!”
刘春花难以置信,几乎要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晕。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好事居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在她眼中,管事在那么奢靡的场所身居要职,便已经是她一辈子都难接触到的贵人。可这位她眼中的贵人,现在却口口声声称另一位是贵人。
那得是多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再看这车队,似乎是军车!刘春花心头燥热,面露喜色问:“车上的到底是谁?”
管事呵斥:“嘘!大人物的事儿,少打听。待会儿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刘春花谄媚笑笑,连说了几声“懂”。
她跟随管事,来到头车的后座车窗边。
管事躬身轻敲车窗,两秒钟后,车窗降下几厘米,一道冷淡的女声从中传出:
“你,便是刘春花?”
“是。”
“听说你有个女儿,想去拍卖行做工?”
“是!”
“她是几月生的?”
“寒冬腊月。”
“……”
车里静默了几秒,女声语调突然升高:“好,好!快带她来见我。”
“她还在梳妆打扮……”刘春花来不及琢磨贵人语调上的微妙变化,焦急接着说:“我这就进屋催她出来,耽搁不了您的时间。”
“慢着!”
不知道是不是刘春花的错觉,车内贵人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了许多,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千万别催她,让她慢慢来,不着急。我可以在车上等她梳妆,我有的是时间。”
刘春花心中吃惊,嘴上恭敬应了声,就退到了一旁。不一会儿,管事便凑了上来,态度十分热络道:“刘婶子,以后发达了,咱们多聚聚哈。”
刘春花诚惶诚恐,又十分受用。
若是人有尾巴,那她的尾巴早就翘上天了!
多亏了乖巧懂事的大女儿,她才能跟着享福气。哪里像小女儿那么个白眼狼赔钱货……
想到兜兜,刘春花嫌晦气般白了眼大门紧锁的柴房,心里感到浓浓的遗憾。
要是继女才是她亲生的,那该有多好啊。
另一边。
车内,薛灵珊激动到坐立难安,一把握住小红的手,“我儿落胎时,正是腊月!”
小红红着眼眶,重重点头。
夫人为五**伤怀五年,茶饭不思,如今终于有了转机,她也为夫人感到高兴。
“大师说五**在这儿,那五**就一定在这儿,错不了!”
两人在军车内充满期盼地预想,连手帕纸都哭湿了几张。好不容易才捱到农舍屋门被推开,她们探身看见站在门口的少女,皆面色骤变。
“不对……这不对……”
薛灵珊脸上失了血色,“我是五年前不慎落的胎,便是投胎转世,我儿也不过五岁。”
可车外的少女,分明已十几岁!
年龄对不上啊!
刘春花和继女还全然不知,一门之隔的军车内,气氛早已经降到了冰点。
走到车边,刘春花拿手肘拐了拐继女的胳膊,使劲地使眼色。
继女脑筋活络,立即甜甜地冲车窗笑,掐着嗓子喊了声,“阿妈~”
“……”
如果说方才薛灵珊只是对这女孩无感,那么这一声“阿妈”出来,浓郁的厌恶之感顿时就淹没了薛灵珊,令她呕到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什么人都敢叫她阿妈?
她真正的女儿还不知在何处受苦!
薛灵珊冷下面色,寒声道:“小小年纪,恬不知耻乱叫,舌头不想要了?”
这一声斥责不亚于惊雷,将刘春花与继女吓得六魂无主,她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在薛灵珊紧接着道:
“你将衣袖搂起,手臂伸到车窗内给我看看。”
继女闻言照做。
薛灵珊其实已经绝望,但心里总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她的女儿,小臂内侧有一块朱砂胎记,是个小兔子的形状。
五年前她亲手将其埋葬,替女儿立了一块小兔子形状的墓碑。
她不停地祈祷着,可伸进车内的这条手臂却干干净净,无任何胎记。
这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薛灵珊悲痛到难以呼吸,死死闭上了眼睛。
“你不是我的女儿。”
“……!”
继女顿时慌了,咬牙看向刘春花。
刘春花也急得面容扭曲。
这哪儿行?到手的鸭子岂有飞走的道理!
“贵人,您再看看!”
继女也不想错过这个能一步登天的好机会,脸上挤出讨好的笑,“我很乖的,认我做干女儿,您绝对不会后悔!”
越喧闹谄媚,薛灵珊就越厌恶。
“走。”她吩咐司机。
引擎声刚响起,薛灵珊就大叫了一声“等等”。她直接打开了车门,绣花鞋踏在泥泞的土路上,表情空白盯着柴房的门看。
她甚至不自觉靠近了几步,想看得再仔细点儿——
破破烂烂木门的左下角,刻有一个木炭画成的小兔子,一看便是幼童笔触,憨态可掬。
薛灵珊指甲抠进手心,转眼看向局促的母女俩,说话时嗓子都干哑颤抖:
“你们家……可还有更小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