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镜中魍魉腊月二十三，小年夜。江北城的巷尾，陈默裹紧那件露出棉絮的破袄，
把冻僵的手往袖筒里又缩了缩。空气里飘着别家灶间溢出的肉香，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把最后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烧饼揣回怀里。“嘭——”后脑传来一阵剧痛，他眼前一黑，
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人套进了麻袋。……再醒来时，刺目的水晶吊灯晃得他睁不开眼。
身下是触感柔软得像云朵的波斯地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他从未闻过的、清冽又沉稳的木香。
“像，真像。”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陈默抬头，瞬间僵在原地。紫檀木太师椅上，
坐着一个男人。那人穿着墨色暗纹长衫，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眉眼间是久居上位的从容。
而那张脸——竟与他每日在橱窗玻璃的倒影里看见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眼神。
那人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只淡淡一扫，就让他从骨头缝里冒出寒气。“认识一下，
”男人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沈惊鸿。
”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炸响在陈默耳边。江北城的地下皇帝，沈惊鸿！
他这种在阴沟里挣扎求生的蝼蚁，都无数次听过这个名字代表的血腥与权势。
“你…你想干什么？”陈默的声音因恐惧而干涩。沈惊鸿没回答，只是绕着圈打量他，
像端详一件物品。“身高、体型、五官。老天爷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他停在陈默面前，
用雪茄抬起他的下巴：“给你一场富贵，换你演一场戏，如何？”“什么戏？
”陈默心脏狂跳。“做我的替身”沈惊鸿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陈默猛地抬头，
瞳孔紧缩。“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沈惊鸿直起身，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不过，
我既然能找到你，自然也能让你那孤儿院里的朋友们，明天就消失。”接下来的日子，
陈默被囚禁在这座奢华府邸的地下密室。一个叫哑叔的老仆人负责训练他。
走路、坐姿、端杯、抽烟……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要模仿沈惊鸿。“爷走路，肩要沉，
步要稳，看人时，眼皮先抬三分，再慢悠悠地全掀起来，那叫气势。”哑叔虽不能言，
笔下的字却力透纸背。陈默学得艰难。他佝偻惯了，一时挺不直腰板；他惶恐惯了，
眼神里总是怯懦。“不对！重来！”哑叔的藤条毫不留情地抽在他背上。夜晚，
他对着巨大的落地镜练习。镜子里映出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穿着沈惊鸿的丝绸睡衣。
有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成了那个人人畏惧的枭雄。那天下午，
他正在书房模仿沈惊鸿批阅文件的姿态，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惊鸿，
我炖了冰糖雪梨，你润润喉……”珠帘轻响，一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子端着瓷盅走了进来。
她容貌不算极美，但眉眼温婉，气质如水，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山涧溪流。
陈默瞬间僵住，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这是沈惊鸿最宠爱的姨太太，苏绣儿。苏绣儿看到他，
也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事情都忙完了？
”她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将瓷盅放在桌上，很自然地伸出手，想替他整理一下微皱的衣领。
陈默下意识地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苏绣儿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怎么了？”她轻声问，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流转，
“脸色不太好，是累着了么？”陈默强迫自己镇定，回想哑叔的教导，
模仿着沈惊鸿那略带慵懒和不容置疑的语气：“没事。一点小事，烦心。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沉下去，带上一点不耐烦。苏绣儿静静地看了他几秒，
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人心。最终，她没再追问，只是柔声道：“那趁热吃了吧，
凉了伤胃。”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让陈默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训练的一天，沈惊鸿亲自来了密室。他身后，
两名手下押着一个浑身是血、被堵住嘴的男人。“最后一道考题。
”沈惊鸿将一把匕首扔到陈默脚下，发出冰冷的脆响，“杀了他。”陈默脸色煞白，
看着地上那个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男人。“为…为什么？”“他是警方的钉子。
”沈惊鸿语气淡漠，“动手，让我看看你的决心。”陈默颤抖着捡起匕首，
冰冷的触感让他手都在抖。他这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不动手？”沈惊鸿嗤笑一声，
“那好，我这就派人去城西……”“不！”陈默嘶吼一声，闭上眼睛，
胡乱地将匕首往前一送！“噗嗤——”利器入肉的声音闷响。温热的液体溅了他满脸。
他睁开眼，看到那男人圆睁的、失去神采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他手一软，
匕首“哐当”落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跪在地上干呕起来。沈惊鸿走过来，
用皮鞋尖踢了踢尸体，满意地点点头。“虽然怂了点，但样子是做出来了。”他掏出手帕，
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溅到陈默脸上的血点，动作近乎温柔，眼神却冰冷如霜。“记住这种感觉。
”他在陈默耳边低语，如同恶魔呓语，“下辈子，别再做任人宰割的蝼蚁。
”陈默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又抬头看向镜中——那张和沈惊鸿一模一样的脸上，此刻布满惊惶、恐惧，
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后悄然滋生的恨意。镜中映出的，仿佛不是他自己，也不是沈惊鸿，
而是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扭曲的魍魉。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回不去了。
那条名为“命运”的河流，已经在他面前，悍然改道。
第二章：血色迷局密室杀人后的第三天，陈默几乎没合过眼。一闭眼，
就是那男人圆睁的、失去焦点的瞳孔，和温热血液溅在脸上的黏腻感。他像个提线木偶，
被哑叔和几个沉默的手下摆布着，穿上沈惊鸿常穿的墨色暗纹长衫，
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背头，甚至手腕还被喷上了一点那种独特的、冷冽的香水。“今晚，
码头，七号仓库。”沈惊鸿亲自来了，他今日穿了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
与陈默此刻的光鲜形成讽刺对比。他递给陈默一个小巧的金属酒壶，“行动前，喝一口，
壮胆。”陈默接过，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指尖一颤。他清楚，这恐怕不是壮胆酒那么简单，
但他没有选择。沈惊鸿看着他，眼神里是最后一次审视货物的挑剔与满意。“记住，
进去之后，尽量背对窗口，让他们看清衣服，看不清脸。听到第一声枪响，就往后门撤，
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当然，如果运气不好，
被流弹碰着，那也是你的命。”江北城码头，夜雾弥漫。废弃的七号仓库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匍匐在江边。咸湿的江风裹挟着鱼腥和铁锈味，吹得人皮肤发冷。
陈默在一众“手下”的簇拥下，走向仓库大门。他的腿有些发软，但极力控制着步伐，
模仿着沈惊鸿那种沉稳。手心里的汗，几乎要浸湿掌纹。仓库里灯火通明，却空荡得吓人。
只有几堆蒙着帆布的货箱，散发着陈腐的气味。按照约定，黑龙会的人很快就会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金属酒壶。
“爷，有点不对劲。”一个手下的心腹凑近，低声道，“太安静了。”确实安静得反常。
连江水的拍岸声都清晰可闻。陈默心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地拧开酒壶，凑到鼻尖。
除了浓烈的酒气，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不和谐的甜腥气。就在他疑窦丛生之际，
仓库大门被“轰”地一声撞开！“沈惊鸿！纳命来！
”一群手持斧头、砍刀的黑衣人吼叫着冲了进来，为首一人，脸上带着狰狞刀疤，
正是黑龙会的二当家，疯狗刘。“开枪！”身边的心腹低喝一声，众人立刻掏枪还击。
一时间，仓库内枪声大作，子弹横飞。陈默一边故作镇定地朝后门方向移动，
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黑龙会的人攻势凶猛，但沈惊鸿安排的人也在奋力保护他，且战且退。
就在陈默快要接近后门，以为能侥幸逃生时——“砰！”仓库侧面的窗户突然全部碎裂！
无数黑影如同鬼魅般跃入，这些人动作更快，枪法更准，火力更猛！他们见人就杀，
无论是黑龙会的人，还是沈惊鸿的手下！“怎么回事？！这些人是谁？
”陈默身边的心腹惊骇大叫，瞬间中弹倒地。失控了！混乱中，陈默被人流裹挟，
被迫躲到一个巨大的货箱后面。子弹啾啾地擦着头皮飞过，溅起的木屑打在他脸上生疼。
他缩成一团，死亡的恐惧攫紧了他的心脏。他掏出那个金属酒壶，
刚想喝一口所谓的“壮胆酒”，一颗流弹击中他旁边的铁桶，火星四溅，吓得他手一抖，
酒壶脱手飞出，液体洒了一地，散发出更浓郁的异样气味。就在这时，
他听到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女声，穿透了枪林弹雨：“惊鸿——！”陈默猛地抬头，
只见苏绣儿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仓库门口！她穿着那身月白旗袍，在血腥混乱的战场上，
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刺眼。她脸色苍白，眼神却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决绝，
正跌跌撞撞地朝他藏身的方向跑来。“绣儿！危险！别过来！”陈默失声喊道，充满了惊惶。
苏绣儿显然听到了，她愣了一下，目光更加复杂，但脚步未停。而几乎是同时，
仓库二楼的一个阴影处，一个第三方势力的**，
显然注意到了这个穿着“沈惊鸿”衣服、还被女人呼唤的目标。他冷酷地举起了枪，
瞄准了陈默。“小心！”苏绣儿看得分明，她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来，
将惊愕的陈默猛地推开！“噗——”子弹打入肉体的闷响。苏绣儿身体一震，
月白色的旗袍上，在左肩下方，瞬间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她软软地倒了下去，
眼神却还望着陈默的方向，嘴唇翕动，
气若游丝：“惊…鸿…快…走……”陈默下意识地接住她温软的身体，
看着她肩头迅速扩大的血迹，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来？
为什么要替他这个冒牌货挡枪？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惊、愧疚、愤怒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爆发！混乱还在持续。第三方势力显然是有备而来，
要将沈惊鸿及其党羽一网打尽。枪声、惨叫声、货物倒塌声不绝于耳。
陈默抱着昏迷的苏绣儿，躲在货箱后，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感受着她生命力的流逝，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而此刻，在仓库二楼一个极其隐蔽的通风管道后面，
真正的沈惊鸿，正透过缝隙冷冷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他穿着灰色的布衣，如同一个幽灵。
他的计划本该完美——让陈默这个替身吸引黑龙会和可能存在的其他仇家火力，
他趁乱从另一条密道离开，远走高飞。
他甚至提前在“替身”的酒壶里加了特殊的追踪和信息素药剂，
确保仇恨能牢牢锁定在这个“已死的沈惊鸿”身上。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两件事：第一，
苏绣儿会不顾他的禁令（他骗她说今晚有危险行动，让她待在府里），竟然跑来找他，
还为那个替身挡了枪！第二，这股突然出现的、火力强大的第三方势力，
竟然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家仇敌，他们训练有素，手段狠辣，像专业的雇佣兵，
完全打乱了他的布局。看着苏绣儿倒在冒牌货怀里，
沈惊鸿眼中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阴鸷和……嫉妒？不，不可能，一个女人而已，
计划成功，要多少有多少。他强行压下心绪，准备按照备用计划，从通风管道悄然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咻！”一颗极其精准的、带着消音器特殊声响的子弹，
不知从哪个角落射出，如同毒蛇般钻进了他的后心！沈惊鸿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
看着自己胸口汩汩冒出的血洞。他艰难地回头，想看清是谁，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