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里，红色的火苗舔舐着暗红色的封面。“京华大学”四个烫金的字，在火光中扭曲，
卷起，最后变成一撮黑色的灰。我妈周秀莲，用火钳拨弄着那堆灰烬，确保它烧得够彻底。
“林昭，你看清楚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谈论晚饭吃什么，“这东西，就是废纸。
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心都读野了。”我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哭，没有闹。
我只是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十三分。邮递员是三点半送来的。我刚摸到那个信封，
就被她夺走了。“妈。”我开口，声音干涩。她以为我要乞求，转过身，
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没用了。”她拍拍手上的灰，“我跟你爸，已经给你定好人家了。
”“隔壁镇，张屠户家。他儿子，你见过的。”我当然见过。一个三十多岁的瘸子，
喝醉了酒就打老婆。他前一个老婆，就是被打跑的。“他家，给了这个数。
”周秀莲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万。”她凑近我，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你哥今年没考好，
要去市里最好的复读学校，要打点，要花钱。这五十万，就是给你哥铺路的。”“林昭，
我养你十八年，你该报答我了。”我看着她。十八年。她记得这十八年。
她记得我三岁开始给她做饭，五岁开始喂猪。她记得我哥打碎了花瓶，
她抓着我的头发往墙上撞。她记得我高烧四十度，
她让我必须先把我哥的球鞋刷干净才能睡觉。她什么都记得。她只是觉得，我活该。“妈。
”我又叫了一声。“别叫妈，叫了也没用。这事，就这么定了。”她不耐烦地挥挥手。
“通知书，”我说，“你烧掉的，是我的身份证，户口本，和通知书。”周秀莲愣了一下。
“对。我一起烧了。”她反应过来，冷笑道，“我告诉你，你别想跑。没有身份证，
你连镇都出不去。”“哦。”我点点头，表示理解。“你这是什么态度？”她皱起眉，
对我的平静感到不满。“没什么。”我转身，朝自己的小屋走去。“你给我站住！
”她厉声喝道，“明天张家就来人，你今晚给我老实点！”我没回头。她冲上来，
抓住我的胳膊，试图把我拖回去。我没反抗。她把我推回那个不到五平米，
只有一张木板床的房间。“咔哒。”门被锁上了。“林昭，你死了这条心吧。这就是你的命！
”她在门外喊。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昏黄的天空。命？不。这是她给我选的死路。而我，
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另一条生路。我平静地坐到床板上，掀开一块松动的木板。下面，
是另一部旧手机，和一张新的电话卡。这是A计划失败后，启动B计划的钥匙。
我看着手机屏幕亮起。下午四点二十分。B计划，启动。2周秀莲以为，烧了我的证件，
我就成了笼中鸟。她错了。她不知道，我从高一拿到第一次奖学金开始，
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我没有去补办身份证。我用那笔钱，
在邻市一个不需要身份登记的小照相馆，拍了一张证件照。我用学校组织学农的机会，
托一个远房亲戚，在另一个省，用一个虚构的名字，办了一张临时的身份证明。这张证明，
法律上漏洞百出，但买一张火车票，足够了。我需要的，只是一个离开这里的机会。现在，
机会来了。周秀莲以为她拿到了五十万。但她不知道，张屠户那个瘸子儿子，
根本拿不出五十万。那是我故意放出去的假消息。我“无意”中让邻居的二婶知道，
“京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能“贷款”，能“拿去城里换大钱”。周秀莲的贪婪，
被我精准地计算在内。她果然上钩了。她以为我值钱了，所以才敢狮子大开口，
跟张家要五十万。而张家，根本没打算给钱。他们打的主意，是先把我骗过去，
生米煮成熟饭。周秀莲，亲手把“诈骗”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揽。我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让所有丑陋，都暴露在阳光下的契机。“咚咚。”门被敲响了。是林辉，我哥。“林昭，
开门。妈让我给你送饭。”我没动。“林昭，你别给脸不要脸。妈这都是为你好。
你一个女孩子，嫁人了，一辈子不愁吃穿，多好。”他那副令人作呕的腔调，
和我妈如出一辙。“你以为你考上京华就了不起了？我还不是一样上了本科。
要不是我发挥失常，我上的比你还好。”他考上的，是一个三本院校。还是靠作弊。
我隔着门板，轻声问：“哥，你高考用的那支笔，还好用吗？”门外的声音，停了。那支笔，
是我用奖学金给他买的。一支外表普通的钢笔，笔芯里，藏着一个微型的信号接收器。
“你……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有些慌乱。“没什么。”我说，“那支笔，很贵。
你可别弄丢了。”“神经病！”他把碗重重地放在地上，骂骂咧咧地走了。我笑了。鱼，
上钩了。那支笔，连接的，是另一套设备。一个微型耳机。高考那天，他以为自己天衣无缝。
他不知道，那支笔，不仅是接收器，还是一个录音器。他考试时和外界的所有对话，
都清清楚楚地，录在里面。而那个录音文件，早就被我通过蓝牙，转移到了这部旧手机里。
周秀莲，你拿我的人生，给你儿子铺路。我就让你看看，你这条路，是怎么塌的。
3周秀莲把我锁了三天。三天里，她只给我送水，不给饭。她想饿垮我，磨掉我的意志。
第三天晚上，她打开了门。她端着一碗白米饭，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这是我十八年来，
她第一次，主动给我做饭。“林昭，吃吧。”她把碗放在我面前，“妈想通了，你是我女儿，
我不能害你。”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虚伪的慈爱。“张屠户那边，妈给你拒了。
”我没动筷子。“妈知道，你怨我烧了你的通知书。”她叹了口气，
“可你哥他……他才是我们林家的根啊。他要是没出息，妈死了，都闭不上眼。
”她开始打感情牌了。“林昭，你帮帮你哥。你这么聪明，你再复读一年，肯定还能考上。
”“你哥说了，他学校有个‘专升本’的机会，但是要十万块打点。”“你……”“妈。
”我打断她。我拿起筷子，夹起那个荷包蛋，放进嘴里。“你想让我，去哪里弄这十万块？
”周秀莲的眼睛亮了。她以为，我服软了。“张屠户那边，虽然不行。
但是妈又给你物色了一个。”她立刻换了副嘴脸，“城里一个老板，死了老婆，带个孩子。
他看上你了。”“他愿意出二十万彩礼。”“你嫁过去，就是享福。那十万块，不就有了吗？
”我慢慢地嚼着米饭。“二十万？”“对！二十万！”“太少了。”我说。周秀莲愣住了。
“你说什么？”“我说，太少了。”我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一个京华大学的学生，
只值二十万？”周秀莲被我的气势镇住了。“那……那你要多少？”“八十万。
”我平静地说，“一分不能少。现金结清。”“八十万？！”她尖叫起来，“你疯了！
谁家会拿八十万娶个媳。。”“京华大学的。”我提醒她，“妈，你不是说我值钱吗？
那就拿出个值钱的价码。”“你……”“你告诉那个老板。八十万，我嫁。没有八十万，
我就是死，也不会出这个门。”“而且，”我补充道，“我要先看到钱。看到钱，
我才跟他见面。”周秀莲看着我，像看一个怪物。她可能在想，我是不是饿糊涂了。“好。
”她咬着牙，“八十万。你说的。你要是敢反悔，我打断你的腿！”她摔门而去。
我放下碗筷。荷包蛋，是馊的。她连演戏，都舍不得成本。八十万。我当然知道，
那个死了老婆的老板，也拿不出来。我只是需要一个数字。一个足够让周秀莲疯狂，
足够让这场闹剧，升级到顶点的数字。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就存在草稿箱里的号码。
“喂，是教育局招生办吗？”“我要举报。2025年高考，考生林辉，有重大作弊行为。
”4我低估了周秀莲的行动力。或者说，我低估了“八十万”对她的吸引力。仅仅两天。
她就敲开了我的门。“林昭，起来！换衣服！”她丢给我一条红色的裙子。我穿过的，
最艳俗的那种。“那个老板，姓王。他答应了。八十万，今天当面给。”她的脸上，
是抑制不住的狂喜。她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看女儿，而是看一堆会走路的，红色的钞票。
“我不想去。”我说。“你说什么？”周秀莲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林昭，你别耍花样！
八十万都谈好了！”“我怕。”我低下头，声音发抖，“我怕他……长得凶。”“凶什么凶！
有钱就行！”周秀莲不耐烦地拽我，“你赶紧给我起来！
人家王总还在镇上的“福满楼”等着呢！”“我不去。”我缩在角落。“你个死丫头！
”周秀莲的巴掌扇了过来。我没有躲。**辣的疼，从脸颊蔓延开。“你去不去！
”她又是一巴掌。我被打得摔在地上。“我不去……”我哭着喊。“反了你了！”她冲出去，
拿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棍进来。“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赔钱货！”木棍，
一下一下地落在我背上，腿上。我抱着头，蜷缩着，发出凄厉的惨叫。我叫得越大声，
她打得越狠。邻居们被惊动了。“秀莲！你干什么！别把孩子打坏了！”“这是我家的事！
我教训我女儿，关你们屁事！”周秀莲打红了眼。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
我感觉背上一阵剧痛，骨头，好像断了。我“昏”了过去。周秀莲终于停手了。
她探了探我的鼻息，骂了一句：“晦气。”她抓起我的胳膊，像拖一条死狗一样，
把我拖出了房间。“林辉！过来！把**抬车上去！”林辉，我的好哥哥。他正戴着耳机，
在院子里打游戏。他嫌恶地看了我一眼，不情愿地走过来。“妈，她装的吧。
”“管她装不装。到了“福满楼”，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她！”他们把我，
塞进了一辆租来的面包车后备箱。车子启动了。我睁开眼，黑暗中，我的嘴角，
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我摸了摸口袋。那个旧手机，正开着录音。非法拘禁，故意伤害。
周秀莲，你亲手把刀，递到了我手上。而我刚刚的惨叫，足够让半个村子的人，
都成为我的证人。5“福满楼”是镇上唯一的酒楼。我被林辉半拖半拽地，拉进了一个包厢。
包厢里，烟雾缭绕。一个五十多岁，顶着啤酒肚的男人，正色眯眯地看着我。他就是王总。
“哎呀，周大姐，这就是你说的，京华大学的高材生？”王总的口音很重，一口大黄牙。
“是是是，王总。我女儿，林昭。”周秀莲满脸堆笑，把我按在椅子上。
“就是……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您别介意。”“不介意，不介意。”王总的眼睛，
在我红色的裙子上打转，“我就喜欢这种，有性格的。”“那……王总，
我们说好的钱……”“急什么。”王总拍了拍身边的公文包，“钱，我带来了。八十万，
一分不少。”周秀莲和林辉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不过，我有个条件。”王总慢悠悠地说。
“您说！”“我这人，信不过银行。我就喜欢现金。”他打开公文包，露出一沓红色的钞票，
“这八十万，是定金。”“剩下的，等我跟你女儿，把证领了。不，等她把孩子生下来，
我再给。”周秀莲的脸色变了。“王总，您这……不是说好的一次性付清吗？”“周大姐，
你当我傻啊。”王总冷笑一声，“八十万，买个大学生。我总得验验货吧。”“来，
林昭是吧。喝了这杯酒，这八十万，你妈现在就可以拿走。”他倒了一杯白酒，推到我面前。
酒里，被他弹进了一点白色的粉末。我看着那杯酒。周秀莲也看着。“林昭，喝啊！
”她催促我，“快，喝了王总的酒！”“妈。”我抬起头，脸上是那五道清晰的巴掌印，
“我喝了，这钱就归你了？”“废话！不归我归谁！你哥复读还等着钱呢！
”林辉在一旁嚷嚷。“好。”我端起酒杯。在他们所有人的注视下，我站起身，
走到王总面前。然后，我手一歪。整杯酒，泼在了他的脸上。王总愣住了。周秀莲和林辉，
也愣住了。“你个死丫头！你疯了！”周秀莲第一个反应过来，尖叫着要来打我。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妈，哥。”我看着他们，笑了，“你们好像，忘了点什么。
”“什么？”“我哥，好像还不用复读。”“他不是，已经考上本科了吗？”林辉的脸色，
“唰”地一下，白了。“你……你胡说什么！”“我胡说吗？”我拿出我的旧手机，
按下了播放键。一段清晰的录音，在包厢里响起。是林辉的声音，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A卷第三题，选B……”“……作文题目是这个，你背熟……”是高考那天，
他作弊的全部对话。“林昭！你敢阴我！”林辉疯了一样冲过来，想抢手机。我早有防备，
躲到门边。“别急啊，哥。”“我还准备了另一份大礼。”我看着周秀莲，
一字一句地说：“妈，教育局的电话，你接一下。”“你什么意思……”周秀莲话音未落。
包厢的门，被“砰”地一声，踹开了。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和两个神情严肃的中年人，
走了进来。“谁是周秀莲？谁是林辉？”为首的警察，目光如电。
“我们是市教育局招生办的。接到实名举报，林辉，在高考中有严重作弊行为。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6周秀莲和林辉，当场就懵了。王总，那个啤酒肚，
一看情况不对，拎起他的公文包就想溜。“警察同志，不关我事，
我就是来吃个饭……”“站住。”警察拦住他，“你这包里是什么？”王总脸色惨白。
包被打开，里面，根本不是八十万现金。是一堆废报纸。最上面，铺了薄薄一层钞票。
“警察同志，这是……这是道具，拍戏的……”“涉嫌诈骗，一起带走。”包厢里，
一片混乱。周秀莲终于反应过来了。她不是冲向警察，也不是冲向王总。她冲向我。“林昭！
你这个**！你这个白眼狼！你敢害你哥！”她的眼睛通红，像一头发疯的母兽。
她想掐死我。我没有躲。旁边的警察，一把将她按在墙上，反扭住胳膊。“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