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卷着碎雪，刮过黑石城高耸的城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已是深秋，这座位于北境边缘的巨城却早早染上了严冬的肃杀。
林烨裹了裹身上那件半旧的青灰色棉袍，将怀里一个尚带温热的油纸包又捂紧了些。纸包里是两个刚出炉的肉馍，儿子林安最近病中食欲不振，城山珍海味都引不起兴趣，唯独对城西老王头家这用料实在、味道淳朴的肉馍，偶尔还能勉强咽下几口。
他穿行在熙攘的人流中，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与周围那些气血旺盛、步履生风的武者格格不入。十年了，自从入赘林家，成为林晓月的夫君，他在这座以武为尊的城池里，始终是那个“高攀”了林家大**的“外人”。旁人看他，目光里总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轻蔑，即便他十年如一日，为林家处理着最繁琐、最不讨好的外务，经营着那些看似不起眼、却实实在在为林家提供了稳定财源的普通生意。在真正崇尚元力、追求武道巅峰的林家核心层看来，他做的这些，终究是“不入流”的俗务。
林烨早已习惯，或者说，他将所有的屈辱和疲惫都深深埋在了心底。他所求不多，不过是一个表面安稳的家，儿子林安能平安长大。想到儿子，他心头便是一阵针扎似的钝痛。安安那孩子，先天心脉残缺，大夫说，若无七品以上的“蕴心丹”长期温养，或者寻得一颗属性相合、充满生机的“赤阳灵心”移植，绝难活过十岁。安安今年，已经九岁了。
为了凑齐换取“蕴心丹”的天价家族贡献点，他几乎拼尽了全力。这次，他更是接下了这个原本不属于他、危险系数极高的三级任务——护送一批珍贵的“冰蚕丝”前往环境恶劣、匪盗横行的北境前线。任务奖励的贡献点极为丰厚，足以在家族宝库中换得一枚“蕴心丹”。他瞒着林晓月，只说出趟短差，办点普通货物交接，生怕她担心反对。
穿过依旧繁华喧嚣的主街，拐进林家府邸所在的清静区域。高门大户，朱漆铜钉，石狮威严，气派非凡。林烨习惯性地走向侧门，那是他这样的赘婿，以及下人日常出入的通道。刚靠近，便听见虚掩的门房内，传来两个下人压低的议论声，在寒风中格外清晰。
“……听真了吗？大**这次可是接了个四级任务！还是跟苍雷武馆的李昱公子一起去的！”
“李昱公子？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已是先天境高手，被誉为黑石城年轻一代翘楚的少馆主？啧啧，跟咱们家大**站在一起，那才叫真正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嘘！小声点！隔墙有耳，别让那个……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带着明显的顾忌。
“怕什么？那个废物，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穷乡僻壤跑他那点不值钱的生意呢。大**和李公子这次去‘幽暗密林’猎杀‘暗影豹’，夺取其晶核，那才是咱们武者该干的大事！听说奖励极其丰厚，说不定大**能借此机会一举突破到先天境呢！”
“唉，说起来，安安小少爷的病……拖了这么久了，要是大**这次任务成功，奖励应该够换那枚‘蕴心丹’了吧？”
“或许吧……不过，我看大**对那废物的儿子，也没见得多上心……倒是李昱公子，前些天还特意来看过小少爷，带了不少稀罕的灵果和精巧玩意儿，小少爷可喜欢他了，一口一个李叔叔叫得亲热……”
话语像淬了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林烨的心里，寒意瞬间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幽暗密林？四级任务？和李昱一起？林晓月明明告诉他，她近日心有所感，要闭关静修，冲击后天巅峰的瓶颈，让他无事不要打扰！而且，他出发前还特意去家族宝库确认过，换取那枚“蕴心丹”所需的贡献点，明明还差一大截，她哪来的余力去接风险更高的四级任务？难道她根本不打算救安安？！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恐慌攫住了他，比这北境的寒风更刺骨。他猛地推开侧门，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里面两个正凑在一起嚼舌根的下人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分开，看到面色铁青的林烨站在门口，顿时面无人色，噗通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发抖：“姑……姑爷……您……您回来了……”
林烨看也没看他们，胸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脚步有些踉跄地冲向内院，直奔儿子林安居住的小院。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令人心焦的药味。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男孩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帐顶，空洞无神。听到脚步声，他微微侧头，看到是林烨，那双漂亮却无生气的大眼睛里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厌烦，随即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他，连一声“爹”都欠奉。
林烨压下心中的刺痛和疑虑，努力让脸上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走到床边，柔声道：“安安，你看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你最爱吃的城西老王头的肉馍，还热着呢。”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露出里面香气诱人的肉馍。
林安这才慢慢转过头，瞥了一眼，小小的眉头蹙着，语气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淡漠：“放那儿吧。李叔叔前天来看我，带了‘百味斋’的灵糕，里面加了温和的补气药材，又好吃又对身体好，比这个好多了。”
“李叔叔”三个字像锤子一样砸在林烨心上。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问：“你娘呢？爹不在这些天，她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娘和李叔叔去做大事了。”林安提到李昱时，黯淡的眼睛里才似乎有了一丝极微弱的光亮，“李叔叔说，幽暗密林里有宝贝，等他们这次回来，说不定就能找到治好我病的办法了。李叔叔还教我练了一套养身的拳法呢，虽然简单，但感觉暖暖的，他说我很有天赋，比你……”孩子说到这里，顿住了，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比较和轻视，却明明白白。
林烨站在那里，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冻僵了。孩子的话语，天真又残忍，却印证了下人们的议论。幽暗密林，四级任务，李昱……林晓月真的骗了他！而且，李昱竟然已经登堂入室，甚至开始接近、影响他的儿子！
他默默地放下肉馍，看着儿子冷淡的侧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转身，脚步沉重地离开了房间，心中的不安和疑虑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他必须立刻去弄清楚！去幽暗密林！
林烨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书房，从暗格中取出一张颜色暗淡、符文古朴的符箓。这是他早年一次奇遇所得，唯一保留下来的保命之物——神行符。此符珍贵异常，一旦激发，可日行千里，但对使用者气血损耗极大。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符箓中心。符箓瞬间绽放出柔和的白光，将林烨包裹。下一刻，他感觉身体一轻，周遭景物飞速倒退，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他不惜损耗本元，将速度提升到极致，朝着幽暗密林的方向，化作一道模糊的流光，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