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车水马龙的流光溢彩。霓虹灯牌变换着颜色,将冰冷的玻璃染上虚幻的光斑。我坐在宽大的黑色真皮椅中,背对着那片喧嚣,指尖在冰凉的实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敲,规律的嗒嗒声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节奏。那张刺眼的照片,如同烧红的烙铁,已经深深刻在我的视网膜上,每一次眨眼都清晰重现。
手机屏幕像一块沉默的墓碑,静静地躺在桌面上。屏幕暗下去,又被我按亮,反反复复,上面是那个发来照片的陌生号码。没有署名,只有一串冰冷的本地数字,像一个满怀恶意的幽灵,躲在暗处窥伺。
是谁?柳飒那群所谓“姐妹”中的一个,嫉妒心作祟?还是哪个被拉去玩“**游戏”的所谓“男闺蜜”,因某种阴暗心理而按下快门?又或者……是某个被这场荒诞派对波及的无关者?动机模糊不清,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照片是引信,点燃了我心底那座压抑已久的火山。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没有回拨那个号码。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我调出手机通讯录,指尖在“柳飒”的名字上停顿了一秒,随即掠过。点开了置顶的那个群——“10.15江柳婚礼亲友团”。
群里的消息还在不断刷新,热闹得扎眼。
柳飒的母亲发了一张精心修过的全家福,配文:“宝贝女儿出嫁倒计时,妈妈舍不得[流泪][爱心][爱心]”
柳飒的闺蜜齐蕊:“飒飒今天绝对是最美的新娘!姐妹们今晚最后的狂欢走起![啤酒][啤酒][色]”
孟澈秒回:“必须嗨爆!单身夜,飒飒属于我们![呲牙][得意]”
一个柳飒的男同学起哄:“蕊姐澈姐带飒姐好好玩!明天就看凛哥表现咯![坏笑]”
柳飒自己也在群里发了个害羞的表情:“谢谢大家[害羞],明天见啦!”
……
每一个跳动的头像,每一句看似温馨的祝福或调侃,此刻都像是尖锐的讽刺,狠狠扎在我的神经上。就是这群人,用他们的放纵,用他们的“狂欢”,将本该属于我和柳飒的最后一夜,变成了污秽的泥潭。撕扯婚纱?踩在脚下?在酒精和男男女女的狎昵气息里?
一股冰冷的暴戾从心底最深处升腾而起,迅速冻结了所有的迟疑和仅存的温情。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选。齐蕊、孟澈、周烬、叶灼……所有照片上出现的面孔,以及那几个在背景里模糊起哄的身影,一个不漏。指尖的动作冷静得可怕,精准地将他们从那个原本承载着祝福的群里移除。
像秋风扫过落叶,无声无息。
很快,群里有人发现了异常。
“咦?澈姐怎么不见了?”
“蕊姐也被移除了?”
“@江凛凛哥,怎么回事?操作失误了吗?”
“飒飒呢?柳飒怎么也不在群里了?”
……
柳飒的头像果然也黯淡下去,被她自己移除?还是被我刚刚的操作波及?我没细看。这不重要。
群里的信息开始变得焦躁和疑惑。询问的信息不断刷屏,夹杂着几个不明所以的安慰表情包。
我的目光越过那些跳动的文字气泡,落在冰冷的屏幕上。指尖悬停在输入框上方,敲字,删掉;再敲,再删。所有的解释、质问、咆哮……都被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压制下去。最终,所有的愤怒、屈辱、背叛感,都凝结成了一句最简洁、也最深寒的话。
我按下了发送键。
“各位亲友:明早九点,XX教堂。准时到场即可,无需回复。江凛。”
发送成功。
没有表情,没有标点符号的起伏,甚至连一个句号都吝啬。每一个字都像刚从冰柜里取出的钢钉,带着刺骨的寒意,重重砸进那个瞬间沉寂下来的群里。
死寂。绝对的死寂取代了方才的喧嚣。
几秒钟后,信息如开闸的洪水般轰然炸开。
“凛哥?什么意思?”
“只有时间地点?流程呢?接亲呢?”
“柳飒呢?@柳飒飒飒快出来说话啊,怎么回事?”
“江凛你是不是发错了?这语气怪吓人的……”
“出什么事了?怎么人都被踢了?”
疑问,惊慌,不安的情绪在文字间弥漫。我没有再看。手指干脆利落地长按群名,选择“删除并退出”。那个承载着虚假温馨的“10.15江柳婚礼亲友团”,瞬间从我的手机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窗外的霓虹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将巨大的玻璃窗映得光怪陆离。**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黑暗中,柳飒在照片里那放肆的笑容,周烬搂在她腰间的手,叶灼脖子上被她勾住的手臂,还有那只踩在洁白婚纱上的、沾着泥污的高跟鞋……像一组组慢镜头,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手机又震动起来,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光。来电显示是“飒”。
她终于反应过来了?
我慢慢睁开眼,看着屏幕上那个曾经让我心头一暖的名字,此刻只觉得无比讽刺。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片刻,最终滑向了红色的拒接。
屏幕再次暗下去。
紧接着,震动又起。这一次,是柳飒的母亲。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柳阿姨”,脑海里掠过她白天在群里发的那张幸福洋溢的全家福。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再次拒接。
然后是孟澈、齐蕊……一个个被移除的头像,如同回魂的厉鬼,不断亮起,又在我冰冷的指尖下熄灭。
手机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桌面上疯狂地震动、闪烁、嗡鸣。**、信息提示音、震动声交织在一起,尖锐地撕扯着办公室死寂的空气。它被无数焦急、愤怒、恐惧的讯号疯狂轰炸,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沉没前发出最后悲鸣的小船。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它在桌面上不断位移,嗡嗡作响。直到电量耗尽前,屏幕最后一次不甘地亮起,显示着“电量不足1%”,然后彻底陷入一片黑暗的死寂。
所有的喧嚣,都被这小小的黑匣子吞没了。
办公室重归彻底的安静,只剩下窗外城市永不疲倦的低沉嗡鸣。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玻璃冰冷,映出我模糊的身影,眼底深处,那压抑已久的、淬炼过的冰冷火焰,终于挣脱了束缚,无声而剧烈地燃烧起来。
明天,九点,教堂。
好。很好。
这场名为“婚礼”的审判,准时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