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达的第一个指令，是让姜凝去把所有散落在外的衣物集中起来。
而我，则戴上从她储物间里翻出的橡胶手套和口罩，开始处理重灾区——厨房。
水槽里泡着的碗碟已经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我拧开水龙头，热水冲刷下去，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腾起，呛得我连退两步。
姜凝抱着一大堆衣服路过，看到我的窘迫，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那个……泡了有三天了。”她小声说。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打开了她家那台看起来很高级的洗碗机。把碗碟塞进去之前，我花了好几分钟才刮掉上面凝固的食物残渣。
按下启动键，洗碗机发出嗡嗡的声响，仿佛是文明世界对这场混乱的第一次反击。
接下来是成堆的外卖盒子。
我把里面的残羹剩饭倒进厨余垃圾袋，然后把塑料盒子一个个冲洗干净，分类放好。这个过程单调又乏味，但我做得很专注。
这是一种习惯。我妈总说，垃圾也要干干净净地扔，不然会给收垃圾的阿姨添麻烦。
身后，传来姜凝的声音。
“这些……为什么要洗？”
我回头，她正站在厨房门口，好奇地看着我手里的动作。
“干湿分离，垃圾分类。盒子洗干净了可以回收，减少环境污染。”我头也不回地答道。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
处理完厨房的表面垃圾，我开始擦拭油腻的台面和灶台。我用小苏打和白醋调配了天然清洁剂，喷上去，静置五分钟，再用抹布轻轻一擦，原本黏腻的台面光洁如新。
姜凝再次发出惊叹。
“你怎么会懂这些？”
“生活常识。”我淡淡地说。
其实不是。这是我从我二姐的育儿百科上学来的，据说对付宝宝的各种污渍有奇效。事实证明，对付单身女总裁制造的污渍同样有效。
当我把最后一个锅擦干挂好，整个厨房已经焕然一新。空气净化器也开始工作，那股复杂的气味终于被清新的柠檬香取代。
我脱下手套，看向客厅。
姜凝已经把所有衣服堆在了地毯上，自己则坐在旁边，对着那座“衣服山”发呆。
“怎么了？”我走过去。
“我不知道……怎么分。”她看起来很苦恼，“它们看起来都差不多。”
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西装和T恤看起来差不多？真丝衬衫和棉质卫衣差不多？
我蹲下身，从那堆衣服里拎起一件蕾丝内衣。
“这个，”我举起它，“贴身。”
姜凝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这是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属于小女生的神态。
“这个，”我又拿起一件羊绒衫，“需要干洗。”
“这个，”我再拿起一件运动T恤，“可以水洗。”
我一边说，一边把衣服分到三个不同的区域。
她看着我熟练的动作，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好像很专业。”
“熟能生巧。”我把最后一双袜子扔进水洗区，“现在，把需要水洗的放进洗衣机，其他的装进袋子，明天我帮你拿去干洗店。”
“哦，好。”她像个听话的小学生，立刻行动起来。
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把衣服塞进洗衣机，甚至把洗衣液倒进了柔顺剂的槽里，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接管了操作。
凌晨三点，洗衣机和洗碗机同时在工作。
我开始整理客厅。
把散落的文件按日期和项目码放整齐，把杂志在书架上按期号排好，把沙发上的抱枕一个个拍松，摆成舒服的角度。
每收拾出一片干净的区域，我的心情就好一分。
这间屋子原本的底子极好，设计和采光都是顶级的。当混乱被秩序取代，它的美感也一点点显露出来。
姜凝洗完澡出来，换上了一套宽松的灰色家居服。
她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脸上没有了妆容，看起来比白天小了好几岁，像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她看到焕然一新的客厅，眼睛都亮了。
“哇……”
她赤着脚，小心翼翼地在地板上走了几步，像是在探索一个新世界。
“坐吧。”我指了指被我整理干净的沙发，“甲方**，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我在玩角色扮演。
她抿嘴笑了笑，这一笑，冰山仿佛都融化了。
“乙方先生辛苦了。给我一杯……温水就好。”
我给她倒了杯水，自己在她对面坐下。
忙了几个小时，我也有些累了。
我们谁也没说话，只有房间里机器运转的轻微声响。
这种安静和刚才在办公室的死寂完全不同，带着一种……生活的气息。
“谢谢你，周屿。”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
“份内之事，甲方**。”我端起自己的水杯。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哪样？”
“就是……”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很可靠。”
我笑了笑：“没办法，家里姐姐妹妹太多，从小锻炼出来的。”
“我没有兄弟姐妹。”她低声说，“我从小在一个……所有东西都必须摆在规定位置的环境里长大。我奶奶说，那是规矩。我讨厌那种规矩，所以一个人住以后，就想怎么乱就怎么乱。”
她像是在对我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结果，就失控了。”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高高在上的女总裁，也只是个会跟长辈赌气的普通人。
“失控是自由的代价。”我随口说了一句不知道从哪看来的鸡汤。
她却像是被触动了，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
“说得好。失控是自由的代价。”她重复了一遍，然后对我举了举水杯，“为自由干杯。”
我也举起杯子，和她的杯子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
清脆的一声响。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公司那个最八卦的同事，李姐，发来的微信。
“小周，你跟姜总……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我刚看到赵经理在群里发了张照片，好像是你的背影，从姜总办公室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点开那张照片，果然是我。虽然模糊，但认识我的人肯定能认出来。
拍摄角度很刁钻，是从安全通道的门缝里拍的。
照片下面，赵凯发了一句意有所指的话：“这么晚了，姜总还在跟下属谈工作，真是辛苦了。”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