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很重。
那是刚断气的野兽腥臊,混着男人身上常年洗不掉的汗味。
谢悍没说话。
猎刀垂在身侧。
暗红色的血顺着血槽蜿蜒,聚在刀尖。
滴答。
血珠坠进尘土,声音轻微,却像重锤砸在人心口。
晒谷场上死一般的静。
林红那声尖叫卡在嗓子眼,变成了拉风箱似的喘息。
她看着谢悍走近。
一步。
两步。
每一步都像是踩着她的神经。
“谢……谢悍……”
林红想退,脚后跟却磕在石块上,整个人瘫软在地。
谢悍停下。
居高临下。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里,没有情绪,只有看死物的漠然。
“谁干的。”
嗓音粗粝,像是砂纸磨过桌面。
林红哆嗦着指向乱石堆里的苏软软,牙齿磕得哒哒响。
“是……是她自己……我也没……”
咄!
寒光乍现。
带血的猎刀擦着林红的耳廓飞过。
死死钉入她身后的老槐树干。
刀尾剧烈震颤,发出嗡鸣。
几缕断发悠悠飘落,正好掉在林红鼻尖。
林红瞳孔骤缩。
一股温热顺着裤管流下,地面瞬间洇湿一片深色。
骚臭味弥漫开来。
“这一刀是警告。”
谢悍走过去,单手拔出猎刀。
他在树皮上蹭了蹭血迹,动作慢条斯理,甚至称得上优雅。
“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指着她。”
刀锋归鞘。
“断的就是手指头。”
林红两眼一翻,彻底软在那滩尿渍里。
围观的村民死死捂着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谢悍转身。
那一身的戾气,在面向乱石堆时,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弯腰。
动作笨拙又小心,将苏软软打横抱起。
轻。
太轻了。
像是抱了一团棉花。
谢悍眉头死锁,心口那股闷气撞得生疼。
这么娇气的人,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受罪?
“谢悍!你还要造反不成!”
大队长王保国带着民兵气喘吁吁地赶到。
看到地上的尿迹和昏迷的林红,王保国太阳穴突突直跳。
“公然持械行凶!你想蹲篱笆子?!”
谢悍没理他。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苏软软的脸埋进自己颈窝,挡住刺眼的日头。
“去大队部。”
丢下这句,他抱着人,大步流星。
王保国一愣,随即暴怒:“你给我站住!今天这事没完!扣工分!全扣光!”
……
大队部。
办公桌被拍得震天响。
王保国唾沫横飞,还在强调“革命分工”和“集体纪律”。
谢悍把苏软软放在长椅上,脱下满是汗味的外套,垫在她头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
走到桌前。
他从兜里掏出一把皱皱巴巴、沾着汗水的大团结和零散毛票。
那是他退伍费,加上这几年拿命在黑市搏来的全部家当。
接着。
他解下背上那两头还在滴血的野猪崽子。
砰!
沉闷的巨响。
连带着那叠钱,重重砸在王保国面前。
桌上的搪瓷茶缸被震得跳了起来。
满屋死寂。
王保国骂了一半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桌上的东西黏住了。
两头野猪,少说一百多斤肉。
还有那一沓厚厚的钱,大部分都是崭新的大团结。
在这个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年代,这是一笔能让人眼红的巨款。
“够不够?”
谢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
“这两头猪,加上这一百八十块钱。”
“买她一年的工分。”
王保国喉结滚动,艰难地把视线从肉上移开。
“谢悍,这不合规矩……”
“我没跟你讲规矩。”
谢悍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她在知青点受了欺负,身子骨也弱,这工分我替她买。”
“要么收钱收肉,给她开病假条。”
谢悍的大手按在猎刀柄上,指节泛白。
“要么,我把这大队部拆了,咱们去公社理论理论林红逼人干活的事。”
王保国后背一凉。
这煞星真干得出来。
而且……这两头猪,那是实打实的肉啊!
年底分红,能让社员们乐疯,他这个大队长脸上也有光。
“咳。”
王保国迅速抓起桌上的钱,给会计使了个眼色。
“既然苏知青身体确实不好……大队部也是讲人道主义的。”
“行了!这事特批!”
“以后苏软软不用下地,工分按满分算,但这钱和肉算你自愿支援集体的!”
窗外围观的社员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全副身家!
还有两头猪!
就为了让媳妇在家里睡觉?
这谢悍是疯了,还是中了邪?
谢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转身抱起长椅上的苏软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那种视金钱如粪土的豪横劲儿,让在场的大姑娘小媳妇心里酸得冒泡。
凶是凶了点。
但这男人,是真舍得给媳妇花钱啊!
……
回家的路上,日头偏西。
谢悍走得稳当。
苏软软悄悄睁开一条眼缝。
刚才那一幕,她听得真切。
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同时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
这傻男人。
那是全部家底了吧?
“老公……”
她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小手勾住谢悍粗糙的脖颈。
谢悍脚步一顿,低头。
正好撞进那双狡黠明亮的眸子里。
哪还有半点晕倒的样子。
“装的?”
谢悍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手疼嘛。”
苏软软把磨红的掌心摊开举到他眼前,理直气壮地撒娇。
“而且那个林红好吵,我就想让你来救我。”
“老公刚才砸钱的样子,全村最帅!”
谢悍看着那只嫩生生的小手,掌心确实红了一片。
心里的火气瞬间散了个干净。
“娇气包。”
他低骂一句,手臂却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以后不用去了,老子养得起。”
苏软软把脸埋在他胸口,嘴角上扬。
养得起?
她想起刚才那桌子钱和肉。
这男人现在怕是比脸都干净了。
回到谢家老宅。
两间破土坯房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萧瑟。
门板漏风,窗户没纸。
谢悍把苏软软放在那张硬板床上,转身去了灶房。
不到半分钟,他又出来了。
那个刚才在大队部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站在门口,神情居然有些局促。
他抓了抓头发,眼神飘忽。
“媳妇。”
“那啥……”
“刚才为了给你出气,装得有点过头了。”
苏软软撑着下巴,明知故问:“怎么啦?”
谢悍指了指空荡荡的灶房,老脸一红。
“米缸空了。”
“钱也没了。”
为了赎她,他真的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不仅没钱,连明早的下锅米都没了。
“咕噜——”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在这个尴尬的时刻响了一声。
谢悍立刻捂住肚子,转身抓起墙角的破篮子。
“我去后山挖点野菜,你别乱跑。”
“等着,老子肯定不让你饿肚子。”
说完,逃命似的冲了出去。
背影看着既狼狈,又透着一股子让人心酸的倔强。
苏软软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脸上的笑意淡去。
她摸了摸肚子。
空间里有的是大鱼大肉,满汉全席都凑得齐。
可怎么拿出来给这个“穷光蛋”老公吃,还是个大问题。
总不能直接变出一桌子红烧肉吧?
得想个法子,把空间里的物资“洗白”。
正想着。
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很轻。
鬼鬼祟祟。
苏软软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谢悍刚走,这就有人摸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