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夜归人民国二十六年，北平的雪来得早。立冬刚过，
铅灰色的天空就砸下鹅毛大雪，一夜之间，青石板路盖得严严实实。
沈凌裹紧了驼色的羊绒大衣，却抵不住从胡同口灌进来的寒风。
她站在“静心斋”的朱漆门前，望着门楣上褪色的匾额，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门来。做为一名大家户人家的**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今天不一样，她怀里揣着的，是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半块凤凰玉佩，和一句“去找沈兰之，
他会帮你”。母亲岳绮梅曾是北平有名的书法家，家里藏着的很多名人珍迹，
是多少藏家眼热的宝贝。可上个月，日本人来了，闯进家老宅，翻箱倒柜地搜，
说是要“借”走所有古籍。母亲不肯，争执间被推搡在地，一病不起，没几天就咽了气。
临走前，他枯瘦的手抓着沈凌，断断续续地说：“兰之……是我闺中好友，
为人可靠……这块玉佩和妆台下的婚书……你给她……”沈凌不懂，母亲从未提过这个好友，
为何临终前要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如今，沈家老宅被封，父亲早逝，她走投无路，
只能来寻这个素未谋面的“兰姨”。她手中紧紧的握着鲜红的婚书，是那么的炙热。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叩了叩门上的铜环。“咚、咚、咚”，声响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惊飞了门檐下栖息的麻雀。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婆婆。
“**，您找谁？”“我，我找沈兰之，沈夫人。”沈凌的声音有些发颤，
“麻烦您再通报一声，就说岳绮梅的女儿沈凌，求见沈夫人。
”说完就把手中的玉佩递给了婆婆。婆婆接过玉佩皱了皱眉，打量着她。眼前的姑娘，
眉眼精致，脸色虽白，不像是寻常来攀附的人。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转身进去了。
雪还在下，落在沈凌的发髻上，融化成水珠，顺着鬓角往下淌。她站在原地，
心里像揣着只兔子，七上八下的。老婆婆拿着玉佩走进大厅，
只见大厅正中坐着一名高贵的女士正在伏案读书。女人好像听到了声响，
翻着书幽幽的说：“张妈，不是告诉过你我看书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吗？
”张妈小心翼翼的说：“**，我知道你的规矩，可是外面有位**求见。
”说完便递上了玉佩在桌子上。女人没有回应自顾自的翻着书，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张妈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过了一会儿，女人叹了口气闲上了眼睛。
张妈小心翼翼的说：“**，您看书看累了，喝菊花茶吧！明目的。”女人点了点头，
只见张妈端上一杯菊花茶刻意的放在了玉佩的一旁。
女人伸出手去拿茶杯时不小心碰到了玉佩，她定睛一看大惊道：“张妈，这东西是哪来的？
”张妈说：“是，一位**求见您，让我把这个玉佩转交给您。还让我传达一句话给您。
”“什么话？快说。”“岳绮梅的女儿沈凌，求见沈夫人。
”女人听到岳绮梅三个字如同给她的心头重重一击，因为这玉佩是她们的信物，
不管谁有难都会拿着信物投奔对方。她握着手中的玉佩，她知道岳绮梅一定是出事了。
她激动的说：“应该还在门外。”女人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此时的沈凌身体已经无比虚弱的昏倒在门口。女人打开门便看到昏倒的沈凌，
蹲下身子紧张的说：“孩子，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孩子，你醒醒呀！
”这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男人便是顾礼：“妈，你这是怎么了？
”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沈凌好奇的问道：“这个女孩是谁？怎么昏倒在我们家门口？
”女人站了起来拍了顾礼一下说：“哪来的那么多的问题，快把她抱进去。
”顾礼抱起沈凌快速的走进房内，把沈凌轻轻的放在床上。看着沈凌惨白而又精致的面容，
顾有些许不忍。这时，沈凌突然大叫起来：“不要，不要，不要杀我母亲，不要，不要。
”叫着叫着突然坐了起来。看到眼前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
她本能的向后蜷缩着颤颤巍巍的说：“这是什么地方？你，你们是谁？
”女人走过来坐在床边轻轻的抚了抚沈凌鬓边的碎发说：“好孩子，我是你兰姨呀！
”沈凌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贵妇说：“兰姨？你是我母亲的好友沈兰之，你是兰姨？
”沈兰之眼含热泪点了点头说：“是，我是。
”沈凌听到后泪水如潮水一样涌了出来：“兰姨，真的是兰姨，我母亲被日本人杀了，
临终前母亲让投奔你。”沈兰之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绮梅你之约还未履行，
你怎么就走了呢！”男人好奇的问道：“妈，这是怎么回事？
”沈兰之意味深长的说：“这说来话长，我和凌儿的母亲是最好的朋友，
我们两个先后怀孕便从医生口中得知，我们两个一个是男胎一个是女胎，
便约定好以后要让你们在一起给你俩个定了娃娃亲……”顾礼大惊道：“什么？娃娃亲？
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搞这些事，现在都主张婚姻自由。
”沈兰之大怒抬手打了一下顾礼：“你个逆子你……”沈凌突然打断沈兰之的话：“兰姨，
顾大哥说的对，婚姻不是儿戏，况且我来投奔您并不是要履行什么婚约，
只是想有一个安身之所。我可以洗衣，做饭我什么都可以干，只求您能收留我。
”沈兰之恶狠狠的瞪了顾礼一眼说：“凌儿，别听顾礼瞎说，这个家我说了算。好了，
凌儿你现身体虚弱，好好休息。”沈凌点了点头躺了下去，
沈兰之温柔的为沈凌盖好被子和顾礼走了出去。回到堂屋沈兰之刚想说话，
顾理先抢着说：“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我会把沈凌当做亲妹妹看待。
”沈兰之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吧！日久生情。”第二天沈凌早早就起床，走在院子里。
院子很大，铺着青石板的路被扫出了一条小径，两旁的腊梅树缀满了花苞，雪落在枝头，
像是裹了层糖霜。穿过月亮门，是正厅，门口挂着棉帘，掀开来，
一股暖融融的气息夹杂着墨香扑面而来。正厅里燃着炭火，红木长桌后，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藏青色学生装，袖口挽着，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一支狼毫笔，
在宣纸上写字。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身上。那是双极好看的眼睛，深邃如潭，
鼻梁高挺，唇线清晰，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他放下笔，
声音低沉温和：“沈**，请坐。”沈凌局促地坐下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有点慌：“对，
对不起，我不是……”顾礼放下笔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沈凌的肩膀说：“不要那么紧张，
以后你就是我顾礼的妹妹，你就安心的在这住下。你放心有我在，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完便走开了。沈凌却一直呆呆的坐着，脑袋里一直回想着你还有我在。
第二章梅香渐浓沈凌在静心斋住了下来。顾礼很少主动找她，大多时候，
都在正厅看书、写字，还会有一些客人来访。那些客人，有的穿着西装，有的穿着长衫，
说话时都压低了声音，神色严肃，沈凌每次遇到，都识趣地避开。张妈待她极好，
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点心，怕她闷，还教她绣手帕。沈凌也不想闲着，每天早上，都会早起，
帮张妈扫院子里的雪，或者去正厅，帮顾礼整理书架上的书。顾礼从不阻止她，只是偶尔，
会在她踮着脚够高处的书时，走过来，替她拿下那本书，轻声说：“小心点，别摔着。
”他的声音很近，带着淡淡的墨香，沈凌的脸颊会不自觉地发烫，赶紧接过书，
低着头说声“谢谢”，然后快步走开。日子久了，沈凌发现，顾礼有个习惯——每天傍晚，
都会去院子里的腊梅树下站一会儿，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不看，只是望着远方，神色落寞。
有一次，沈礼端着刚煮好的热茶，想去正厅给他送过去，正好看到他站在腊梅树下。
雪已经停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腊梅的花苞在他身边轻轻晃动，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梅香。她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顾礼转过身，看到了她。“沈**。
”他开口，语气平和。沈凌有些慌乱，赶紧走过去，把茶递给他：“顾大哥，天凉，
喝杯热茶暖暖身子。”顾礼接过茶，喝了一口，说：“谢谢你。”他顿了顿，看着她，
“你今天怎么没去看书？”沈凌说：“书架上的书都整理得差不多了，张妈教我绣手帕，
我绣完了，想着给您送杯茶。”顾礼看着她，笑了笑：“你倒是有心。”他指了指腊梅树，
“这棵腊梅，好看吗？算起来，也有二十年了。”沈凌点了点头：“好看，我也喜欢腊梅。
”“嗯。”顾礼点了点头。就这么他们就静静地站着，看着夕阳落下，
看着腊梅花苞慢慢绽放。腊梅开了。第一朵花，是在一个清晨绽放的。沈凌早起扫雪，
走到腊梅树下，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梅香。她抬头，看到枝头最顶端，
开了一朵小小的、淡黄色的腊梅，花瓣上还沾着雪，晶莹剔透。她惊喜地叫出声，
转身就往正厅跑。顾景琛刚起床，正在洗漱，听到她的声音，走了出来。“顾大哥，您快看！
腊梅开了！”沈凌拉着他的袖子，往腊梅树的方向跑。顾礼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踉跄，
却没有挣脱。他看着她兴奋的样子，眼底的落寞渐渐散去，染上了一丝笑意。走到腊梅树下，
沈礼指着那朵花：“您看，开得真好！”顾礼抬头，看着那朵腊梅，眼神温柔：“是啊，
开得真好。”沈凌看着他，说：“那我们今天也摘下来，插在您的书房里吧？
”顾礼点头：“好。”他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摘下那朵腊梅，递给沈凌。沈凌接过，
指尖碰到他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心里一颤，赶紧低下头，拿着腊梅，往正厅跑去。
顾礼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才碰到她指尖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日子一天天过去，腊梅开得越来越多，
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梅香。沈凌和顾礼的关系，也越来越近。她会在他看书时，
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给他磨墨；他会在她绣手帕时，站在她身后，指点她针法；晚上，
她会陪他去看沈兰之，给带些补品，耐心地和沈兰之说话。沈兰之的病情渐渐恶化，
每次看到顾礼，都会拉着他的手，说：“阿礼啊，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我不强求你一定要娶凌儿，但你一定要好好的对凌儿，不要让她受委屈。
”顾礼点了点头：“妈，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沈凌远远的看着他，
心里渐渐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愫。她喜欢看他看书时认真的样子，喜欢听他说话时温和的声音，
喜欢他站在腊梅树下，被夕阳笼罩的身影。她知道，这种情愫是不该有的，他是她的恩人，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有一天晚上，北平又下起了雪。沈凌睡不着，披了件衣服，
走到院子里。腊梅树下，顾礼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盏灯笼，雪落在他的肩头，
像是披上了一层白霜。“顾大哥，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沈凌走过去，轻声问。
顾礼回头，看到她，笑了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怎么也醒了？”“我也睡不着。
”沈凌站在他身边，顾礼看了看一身青色旗袍的沈凌：“你穿青色很好看。
”沈凌顿感到脸通红：“是吗？以后我天天穿给你看。”顾礼没有回应，
沈凌看着飘落的雪花，“顾大哥，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您最近，总是不开心。
”顾礼沉默了片刻，说：“没什么心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他顿了顿，看着沈凌，
“凌儿，
现在狼烟四起我做为中国人决不能……”沈凌打断顾礼的话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放心去做吧！家里有我。”顾礼看着沈凌他，眼里满是感动：“凌儿谢谢你。
”沈凌笑道：“其实，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有兰姨和张妈还有你关心我，有地方住，
我就很开心了。”顾礼看着她，眼神温柔：“傻丫头，你是我的妹妹呀！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沈凌听后有些失落：“在他心里我只是他的妹妹吗？”第三章暗流涌动日子一天天过去，
北平的局势越来越紧张。日本人在城里到处抓人，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军装的日本兵，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顾礼变得越来越忙，经常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整夜都不回来。
沈凌很担心他，却不敢多问，只能每天煮好热茶，等他回来。有一次，顾礼回来时，
身上带着伤。他的左臂被包扎着，渗出血迹，脸色苍白，看起来很疲惫。沈凌吓坏了，
赶紧跑过去，扶住他：“顾大哥，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疼不疼？”顾礼笑了笑，
语气轻松：“没事，一点小伤，不小心碰的。”“都流血了，还说是小伤。”沈凌眼眶红了，
赶紧扶他坐下，“张妈，张妈，快拿医药箱来！”张妈拿来医药箱，
沈凌小心翼翼地拆开他的绷带，看到伤口很深，还在渗血。她心里一阵心疼，拿着棉花，
蘸着酒精，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皮肤。“疼的话，您就说一声。”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顾礼看着她，眼神温柔：“不疼，你轻点就好。”沈凌低着头，认真地给他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