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说:东宫有雪 作者:一片纭 更新时间:2025-12-03

暖阁内的气氛因夜宸那句郑重的承诺而凝滞了一瞬,房内过于温暖,沈词只觉得胸口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盔甲摩擦的轻微铿锵之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屋内微妙的平衡。

几乎是同时,国公爷沈擎沉稳又略带焦急的声音在院中响起,“词儿?可是出了何事?宫中来了人……”

话音未落,暖阁的门已被推开。

沈擎身着常服,眉头紧皱的踏入室内,身后跟着数名身着玄色劲装、腰佩锋利弯刀、气息冷峻的男子,正是皇家暗卫。

他们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室内,最终齐刷刷的落在榻上的夜宸身上。

随即单膝跪地,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覆上左肩,声音低沉而整齐,“属下护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这一声“殿下”,彻底坐实了夜宸的身份,也让沈擎面色一变。

他这才转过头去,看清榻上少年的面容,虽略显苍白狼狈,但那眉宇间的威仪却难以掩盖。

他连忙上前躬身行礼,“老臣不知太子殿下驾临,有失远迎,更让殿下受此磨难,万死难辞其咎!”

夜宸在林藿藿的搀扶下,试图坐得更直些,微微抬了抬手,“沈国公不必多礼,是孤唐突了,昨夜遇袭,幸得府上林姑娘仗义相救,方能侥幸脱险,于贵府养伤,已是叨扰,又怎能怪罪。”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偏向林藿藿,带着明显的感激。

沈擎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向林藿藿,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与审视,他自是知道林藿藿的性子,柔弱且存在感不强,竟有如此胆识和运气?

他又看向自己的女儿沈词,见她站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神情复杂,却并未出声辩驳什么。

沈擎心下虽有疑虑,但太子亲口所言,他岂能质疑!只得顺着话头道,“藿藿有此善举,实乃勇义,殿下洪福齐天。”

暗卫首领上前,低声禀报,“殿下,车驾已备好,太医也在东宫候着了,还请殿下即刻回宫诊治。”

夜宸点了点头,在暗卫的搀扶下起身。

他身体依旧虚弱,脚步微浮,经过林藿藿身边时,顿了顿,侧首低声道,“林姑娘,孤今日便先回宫,救命之恩,却不敢忘。”他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近处的林藿藿和沈词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语气中的温和与侧重,与方才对国公的客套截然不同。

林藿藿内心狂喜,面上却越发温柔恭顺,俯下身,,“殿下言重了,殿下万金之躯,平安就好,藿藿恭送殿下。”

一行人簇拥着太子出了漱玉轩,沈词站在原地,看着父亲陪同太子和暗卫离去,林藿藿也跟在一旁相送,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默默跟了上去。

至国公府大门外,马车早已等候。

夜宸在踏上马车前,再次回头,目光越过躬身送行的国公,落在了人群稍后位置的林藿藿身上,他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朝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入了车厢。

这一幕,清晰的落入了一旁沈词的眼中,刺得她眼睛生疼,心底的酸涩更加浓厚,她的头垂得更低了,眼睛也跟着往下,死死的盯着地上,遮掩着眼中的情绪。

送走太子后,沈擎嘱咐了沈词和林藿藿几句,无非是今日之事关乎太子声誉,不得外传等语,便匆匆去处理后续事宜。

林藿藿则故作平静的与沈词道别,回了西厢院。

暖阁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沈词一人。

丫鬟锦书这时才端着热水回来,惊讶着院外的动静和太子的离去,轻声说,“**,梳洗一下吧”。

沈词只觉得身心俱疲,吩咐锦书放下热水,将暖阁收拾干净。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雪后的阳光,心中纷乱如麻,那个她曾倾慕其才华韬略的少年储君,竟以这种莫名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却又以这种荒诞的方式与她擦肩而过。

她并非想要争抢什么,她是国公府的嫡女,带着这样的名头,她理应识得大体,一切以国公府为主,为重,为首!

只是那份本属于她的、阴差阳错的际遇,林藿藿那明目张胆的窃取,以及太子眼中那份错认的感激,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力的委屈和挫败。

她转身,目光恰好落在刚刚少年睡过的床榻上,锦书正在重新更换铺整被褥。

忽然,一个明黄色的东西从榻边角落滑出,跳入她的眼睛,她心下一动,走过去弯腰从地上拾起。

那是一截精致的明黄色丝线编织的流苏,但明显有火烧过的痕迹,左边的一缕半截边缘已然焦糊,下端微微褪色,而顶端却有一颗细小的、圆润光泽的白玉珠,正是皇家之物特有的规制和气派。

沈词认得,这应是那块龙纹玉佩上的坠饰,想必是太子昏迷或移动时,不慎被勾落下来的。

流苏静静的躺在她白皙的掌心,带着若有若无的、属于那个少年的气息,沈词的心跳快了几分,是他的东西。

她想起父亲口中那个围猎场上一箭双雕的英挺少年,想起那些流传于朝野、让她暗自赞叹的政论见解,想起昨夜他紧蹙的眉头和微弱的呼吸,对他的这些印象,与她今日所见的那张苍白却难掩贵气的脸庞,在她脑海中合为了那个少年。

鬼使神差的,沈词没有将这流苏交给锦书处理,也没有声张,她好像一个“小偷”,快步走到自己的妆奁前,悄悄的打开一个隐秘的小抽屉,取出一块自己常佩戴的、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佩。

这块玉佩温润通透,听母亲说,是她出生时皇后所赠,她甚是喜爱,“既是他母亲所赠之玉,配上这流苏,倒也合适!”沈词这样想。

她拿起那截明黄色的流苏,仔细的、小心翼翼的将它系在了自己的玉佩上,明黄与纯白交织,融合在了一起。

她将系好流苏的玉佩握在手中,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柔软的丝线,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点昨夜那份短暂的、与他相关的守护与悸动。

而后,她将这枚带着秘密的玉佩,重新放回了抽屉深处,妥善珍藏起来,窗外的光线映照着她的侧脸,她的眼神复杂,带着一缕怅惘与少女的情愫。

后来这截流苏,成了她与那个清晨之间,唯一且不可言说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