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推开“夜色”酒吧厚重的橡木门时，心底最后一丝耐心也宣告耗尽。
手机屏幕上，她给陆哲发的最后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二十分钟前。
“你到了吗？我都点好菜了。”
没有回复。
说好了今晚七点，在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家餐厅，商量下个月订婚宴的最终细节。
她等到七点半，菜凉了，心也跟着一点点冷下来。
陆哲不是个会无故迟到的人。
唯一的解释，是他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而在这座城市，能绊住他脚的人和事，除了生意，就只剩下白薇。
苏清的脚步停在二楼卡座区的阴影里。
果然。
隔着一道镂空的木质屏风，她看见了陆哲的侧脸。
他面前坐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长发披肩，侧脸柔美，正是白薇。
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和白薇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苏清攥紧了手里的车钥匙，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她没有立刻冲过去。
理智告诉她，现在发作是最愚蠢的行为。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阴影里，像一个窥探别人秘密的幽灵。
“阿哲，你真的要和她订婚了吗？”
白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ary的委屈，像羽毛轻轻搔刮着人心。
“嗯。”
陆哲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喝了不少酒。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两家生意都有合作，我爸妈那边催得紧，没办法。”
白薇的肩膀轻轻一颤，她低下头，声音更小了。
“可是……你明明不爱她。”
“你明明说过，你心里只有我。”
陆哲沉默了。
他端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冰块撞击着杯壁，发出清脆又寂寥的响声。
“小薇，你别逼我。”
他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痛苦。
“苏清她……她跟我们不一样。她太强势了，什么事都要按她的想法来。跟她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喘不过气。”
白薇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泪光闪烁。
“那你可以跟她说清楚啊！你可以告诉她，你爱的人是我！”
“说？怎么说？”
陆哲忽然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怨怼。
“你以为她是什么纯洁无瑕的圣女吗？”
苏清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听陆哲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恶意，清晰地穿透屏风，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跟我坦白过，她以前……打过胎。”
嗡——
苏清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仿佛有一颗炸弹在耳边引爆，震得她头晕目眩，四肢冰冷。
那件被她深埋心底，连午夜梦回都不敢触碰的往事，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地当成一个笑话，说给了另一个女人听。
白薇捂住了嘴，眼中写满了震惊和一丝……幸灾乐祸。
“天啊……她怎么会……”
“谁知道呢？”
陆哲的声音里充满了嫌恶和鄙夷，像是在谈论一件沾了污秽的垃圾。
“她说那是过去的事了，让我不要在意。”
“呵，怎么可能不在意？”
“我一想到就觉得恶心。”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更刻薄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然后，那个让苏清永生难忘的句子，就这样被他吐了出来。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就像你满心欢喜地买了一套梦想中的房子，结果却发现，那是套二手房。”
“最关键的是，这二手房里，还他妈死过人！”
死过人……
二手房……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冰刀，狠狠扎进苏清的心脏，然后用力地搅动。
鲜血淋漓。
痛彻心扉。
原来，这就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原来，她鼓起全部勇气坦诚的伤疤，在他眼里，不过是“二手房里死过人”的晦气。
她当初是怎么说的？
她坐在他面前，紧张得手心冒汗，告诉他自己大学时有过一段不堪的过去，被人伤害，意外怀孕，然后一个人去做了手术。
她剖开自己最血腥的伤口给他看，只因为他是她决定要共度一生的未婚夫。
而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握着她的手，眼神里满是心疼。
他说：“清清，都过去了。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以后有我，我来保护你。”
保护？
这就是他的保护？
把她的伤口当成猎奇的故事，讲给他的红颜知己听，以此来衬托他有多么委曲求全，多么情非得已。
苏清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烧起来了。
她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咸腥味。
不能哭。
为这种男人，不值得。
她缓缓地，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打开录音功能。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头发，脸上扯出一个完美得毫无破绽的微笑。
她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哒、哒”声。
那声音在嘈杂的音乐里并不明显，却像催命的鼓点，一声声敲在陆哲和白薇的心上。
陆哲背对着她，还没反应过来。
白薇却第一时间看到了她。
白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惊恐地放大，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小薇？你怎么了？”
陆哲察觉到她的异样，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
当他看到苏清那张带着微笑的脸时，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醉意和怨怼顷刻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惊慌失措。
“清……清清？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清没有回答他。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眼神却冷得像冰。
她一步步走到他们的卡座前，目光从陆哲惊恐的脸上，缓缓移到白薇苍白的脸上。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杯只剩下冰块的威士忌上。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陆哲慌忙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不……不是的，清清，你听我解释！我和小薇只是……”
“只是什么？”
苏清打断他，微笑着问。
“只是在聊……聊二手房？”
陆哲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听见了。
她全都听见了。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被棉花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苏清不再看他。
她将目光转向从刚才起就一直缩在沙发里，瑟瑟发抖的白薇。
“白**，是吧？”
白薇被她看得浑身一僵，怯生生地抬起头。
“苏……苏**。”
“刚刚陆哲说的话，你也觉得很有道理，对吗？”
苏清的笑容依旧温和，却让白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我没有……”白薇的声音细若蚊蝇。
“没有吗？”
苏清轻笑一声，然后，她当着两人的面，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她按下了播放键。
下一秒，陆哲那充满了嫌恶和鄙夷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就像你满心欢喜地买了一套梦想中的房子，结果却发现，那是套二手房。”
“最关键的是，这二手房里，还他媽死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