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追上来的秦垏,陆长笙只淡淡扫了司机老蒋一眼。
老蒋立即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霍太太,这位是秦垏。”
他顿了顿,措辞谨慎,“陆爷特意嘱咐,秦先生身手了得,往后就由他负责您的安全。”
他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观察着陆长笙的神色,又轻声补充:“陆爷心里很惦记您。”
陆长笙闻言,终于缓缓转眸,目光冷然,毫无避讳地、从头到脚将车外的秦垏审视了一遍。
一身黑衣衬得秦垏肩宽腿长,明明站姿随意,却处处透着藏不住的精悍。
男人眼神狷狂,仿佛在无声叫嚣:
你看,你开除我,我偏又出现在你面前——这场游戏,还没完。
陆长笙眼底瞬间覆上一层寒霜,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仿佛只是瞥见了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
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她心底冷笑:陆世堃派来的?
“保护?”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意,眼底却无半分温度——这分明是监视。
陆世堃不过是担心她这个不安分的小孙女,坏了霍陆两家联姻的大局罢了。
她今日有要事在身,懒得在此纠缠,
小羊皮细高跟稳稳落地,姿态优雅迈步下车,径直转身,鞋跟叩击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脆响泠泠,掷地有声。
秦垏望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非但没有半分挫败,反而低低笑了一声。
他从夹克口袋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叼在唇角,低头点燃。
烟雾模糊了他俊朗的侧脸,只剩眼底那抹玩味的笑意愈发清晰。
这才有意思,不是么?
华南顶际高尔夫会所。
隐于西山腹地,入会费千万起,且非仅有财富便可叩门,是香江真正的权力暗室。
政商巨擘在此低语,便能轻易搅动风云。
侍者见到她,立刻躬身,恭敬地引路。
“陆**,这边请。”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带着浓郁粤语口音的轻佻声音:
“咦?呢位唔系我哋新任霍太咩?急乜嘢啊,倾下计先啦。”
陆长笙脚步未停。
那声音的主人却快步绕到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是港岛萧氏的小孙子,萧景行。
萧景行身边还跟着两个同样衣着不俗、满脸看好戏的港圈子弟。
陆长笙有瞬间恍惚。
多年前,她还是陆家长房幺女陆延悠时,眼前这少年的父亲,还只是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讨好的小角色。
如今,这张与他父亲七分相似的脸上,只剩少年人的不羁与浪荡。
萧景行左右看了看他的兄弟,故意扬高声音:
“霍太,唔知我大佬今日带咗几位阿嫂过来啊?介绍下等我哋识得避嫌嘛。”
话里的挖苦,如同淬了毒的针。
周围几个看客发出低低的窃笑。
谁不知道陆长笙新婚夜独守空房,谁又不知道她那位位高权重的丈夫不喜这位新夫人?
这分明是把她和那些莺莺燕燕等同,刻意羞辱。
“萧少,话唔可以乱讲噶。”旁边有人假意劝阻,语气里的起哄意味更浓。
一片看热闹的视线中,唯有秦垏,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上,双手抱胸,嘴里似乎还嚼着东西。
男人眯着眼,像是欣赏一出好戏,直到陆长笙冷冽的目光扫过他。
他这才慢悠悠直起身,踱步过来,不是护卫的姿态,倒像是来加把火。
他停在陆长笙侧后方,目光落在萧景行身上,嘴角一扯,那副腔调又贱又拽:
“细路,你老豆冇教过你咩?”
他语调慵懒,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拦路嘅,通常都系狗同……烂仔。”
秦垏眼神轻飘飘扫过萧景行僵住的脸色,补充道:
“睇你身光颈靓,估唔系狗,咁……”
话没说完,意思却已毒辣至极。
空气瞬间死寂。
萧景行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冻结,涨成猪肝色。
一股血气冲上头,他下意识想冲上去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保镖,可目光触及对方隔着衬衫也清晰贲张的肌肉线条,以及那双慵懒眼底倏然掠过的寒光。
萧景行心头一凛,刚刚提起的勇气瞬间消散,怂了,只敢在原地狠狠剜了秦垏一眼。
陆长笙将萧景行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尽收眼底,心底毫无波澜。
她记起重生前,过去那个蠢货假千金,曾因一点小事就当众给过萧景行难堪,这梁子,看来是结下了。
如今,他不过是把对陆长笙这个名号的怨气,撒在了她身上。
陆长笙无意与这等纨绔纠缠,陆长笙拎包抬步,门口却传来更大的动静。
恰在此时,一辆黑色宾利无声滑停。
车门开启,先迈出的是一只纤细脚踝,随后,戴着鸭舌帽的林晚晴低头钻出,身形娇弱,我见犹怜。
萧景行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扳回一城的利器,立刻换上了普通话,声音扬高,生怕有人听不见:
“哟!这不是晚晴妹妹吗?我哥可真会疼人,到哪儿都带着你。”
他故意瞟向陆长笙,语气夸张,“看看,这才是正儿八经该被捧着的。不像某些人,死皮赖脸占着位置,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也跟着哄笑,目光在陆长笙和林晚晴之间来回逡巡,满是讥诮。
霍沉舟正从另一侧下车,一身熨帖的高定西装,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
林晚晴脸颊微红,下意识地朝刚下车的男人身后缩了缩。
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陆长笙,镜片后的目光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恢复深潭般的平静。
他以为,她这样的性子,受了冷遇,只会躲在家里哭闹或者去商场撒气,绝不会出现在这等需要底蕴和耐心的场合。
陆长笙连眼风都没扫过去。
她径直走向候在一旁、额头沁汗的会所经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
“张经理,华南顶际什么时候标准这么低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
经理腰弯得更低:“陆**,您指的是……?”
陆长笙目光终于淡淡掠过脸色瞬间难看的霍沉舟,以及他身后瑟缩的林晚晴。
“这位林**,”她红唇微启,“验资。”
全场一静。
萧景行脱口而出:“陆长笙你疯了吧?她是我哥带来的人!”
陆长笙恍若未闻,只看着经理,语气不容置疑:
“需要我提醒你入会章程,还是需要我亲自打电话给你们背后的大老板?”
经理冷汗涔涔,立刻转向林晚晴,姿态恭敬却强硬:
“林**,麻烦您配合一下,出示资产证明。”
林晚晴那张漂亮脸蛋瞬间血色尽失,无助地看向霍沉舟。
霍沉舟下颌线绷紧,终于开口,声音沉冷:
“陆长笙,你适可而……”
“霍先生。”
陆长笙打断他,第一次正眼看他,眼神却疏离得像看一件摆设。
“这里是华南顶际,规矩就是规矩。还是说,霍先生想为了身边人,破了这儿铁律,让所有人都觉得,霍家人是可以为了女色罔顾规则。”
陆长笙声线平稳,无波无澜。
“或者说,霍先生如今色令智昏,要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亲手砸了华南顶际的招牌,也让在座各位都看看——”
她轻轻抬手,指尖在光线下白得晃眼。
“再者,”她微微偏头,语气轻缓,却字字诛心,“我陆长笙的名字,现在不够格在这里,说一句按规矩办事了?”
这番话,犀利至极。
她不仅点明了霍沉舟试图以权压人的意图,更将霍家的声誉与遵守规则捆绑在一起,同时再次强调了自己陆长笙这个名字在此地的分量。
她不是在争风吃醋,而是在维护一个更高层面的秩序和体面,瞬间将霍沉舟和林晚晴置于破坏规矩的尴尬境地。
经理叫苦不迭,这两位,哪个都不是他能轻易开罪的。
一位是霍家掌权人霍先生亲自带来的新欢。
一位是现任霍太太,陆氏孙女,虽然陆家根基在澳门,但其财富与影响力遍布香江,跺一跺脚,港岛也要震三震。
华南顶际的规矩再大,也大不过陆家的背景,大老板见了陆家小辈也要客气三分,他一个小小的经理。
哪里敢触这个霉头?
两相权衡,孰轻孰重,很难抉择。
想到这里规矩最大。
经理不再犹豫,对林晚晴比了个请的手势:
“林**,抱歉,请随我来进行验资流程。”
这流程,明眼人都知道她过不了。
林晚晴眼圈一红,泪珠滚落,哀求地看向霍沉舟。
霍沉舟面色冰寒,众目睽睽之下,却无法强行破坏规则。
最终,林晚晴还是在两名侍者礼貌的陪同下,哭着被请离了现场。
周围死寂。
那些原本等着看陆长笙笑话的霍沉舟的兄弟们都愣住了。
这……这和传闻中那个只会骄纵哭闹的草包美人,完全不一样!
霍沉舟金丝眼镜后的眸光锐利如刀,第一次被当众如此驳斥脸面。
他正要开口。
陆长笙却已干脆利落地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笃定的回响,径直走向内厅,留给他一个纤直冷傲的背影。
从头到尾,没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