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让餐厅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拄着一根梨花木拐杖，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目光如炬地看着楼下的一切。
是江家的老爷子，江啸天。
江夫人和江先生的脸色瞬间变了。
“爸，您怎么下来了？医生不是让您多休息吗？”江夫人连忙迎了上去，语气里满是担忧。
江啸天没有理会她，只是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一下地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再不下来，这个家都要被你们给拆了！”
老爷子目光锐利地扫过傅闻州三人，最后落在了江月落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眉头紧紧皱起。
“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江月落被吼得一哆嗦，眼泪都忘了往下掉，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爷爷……”
傅闻州三人的气焰也瞬间收敛了不少。
江啸天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威望极高，他们这些做小辈的，在他面前不敢造次。
“江爷爷。”傅闻州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江啸天的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扶着腰，脸色有些发白的黎漾身上。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探究，但没有其他人那种明显的厌恶。
“你，跟我到书房来。”
他指了指黎漾，语气不容置喙。
说完，便转身拄着拐杖，慢步走向书房的方向。
黎漾忍着腰间的疼痛，直起身子。
她看了一眼脸色各异的众人，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路过傅闻州身边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未消的怒意和寒气。
黎漾目不斜视，直接走过。
身后的江夫人还想说些什么，被江先生一个眼神制止了。
“爸在气头上，你少说两句。”
江夫人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不甘心地闭上了。
……
江啸天的书房，古色古香。
一整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的味道。
黎漾一进去，江啸天就指了指旁边的红木椅子。
“坐。”
黎漾依言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江啸天坐在书桌后的大班椅上，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她。
黎漾也不说话，任由他看。
她知道，这位江家的掌舵人，才是真正能决定她去留的人。
与其跟外面那群人浪费口舌，不如看看这位老爷子到底想做什么。
过了许久，江啸天终于开口了，声音沉稳。
“在外面那些年，苦了你了。”
这是一句开场白，听不出太多情绪。
黎漾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苦吗？
当然苦。
养母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她从高中起就半工半读，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
但这些苦，她都熬过来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来自这个迟到了二十年的家庭。
见她不说话，江啸天也不在意，继续问道：“他们说，你在学校学的是设计？”
“是。”
“以后有什么打算？”
黎漾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找个实习，毕业，工作，养活自己。”
她的回答简单直接，没有任何修饰。
江啸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不卑不亢，有点骨气。
比那个只会哭的月落，强多了。
“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江啸天突然话锋一转。
黎漾愣了一下。
这个问题，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以为他会像江夫人一样，说一些“既然回来了就安心住下”之类的场面话。
“等我找到工作，能支付得起房租的时候。”黎漾如实回答。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个华丽的牢笼，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江啸天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推到黎漾面前。
“这个你拿着。”
黎漾垂眸，看着那张泛着哑光，设计极简的黑卡。
她认得这张卡。
无限额度的黑金卡，全球通用。
“什么意思？”黎漾没有去碰那张卡。
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她懂。
“我说了，这是给你的。”江啸天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这不是补偿，也不是施舍。我江啸天的孙女，不能过得比别人差。”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
“我不需要。”黎漾把卡推了回去，“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江啸天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我说了，这不是补偿。”他重复了一遍，加重了语气，“把它当成一个工具。江家不是慈善堂，我给你这个工具，是想看看，你能用它做出点什么来。”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以为傅家那小子为什么那么嚣张？因为他手里有傅家的资源，有傅家的权力。你想要不被他欺负，不被任何人看轻，光有骨气是不够的。”
黎漾的心猛地一跳。
老爷子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是啊，她为什么会处处被动？
因为她没钱，没权，没势。
在这个圈子里，她就像一只闯入了狼群的羊，空有一身孤勇，却不堪一击。
傅闻州可以肆无忌惮地威胁她，江月落可以轻而易举地陷害她，而她除了言语上的反击，毫无还手之力。
江啸天是在给她一把武器。
至于这把武器是用来防身，还是用来伤人，全看她自己。
黎漾沉默了。
她看着桌上那张薄薄的卡片，它此刻仿佛有千斤重。
“怎么，不敢接？”江啸天微微挑眉，带了点激将的意味。
黎漾抬起眼，目光里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和坚定。
她伸出手，拿起了那张卡。
指尖触碰到卡片冰凉的表面，一股奇异的感觉流遍全身。
“谢谢爷爷。”
她低声说。
这是她回到这个家之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喊出这个称呼。
江啸天满意地点了点头，“出去吧。记住，你是江家的女儿，别给我丢脸。”
“我知道了。”
黎漾站起身，握着那张卡，转身走出了书房。
门一打开，她就看到了等在走廊里的三个人。
傅闻州，谢斯言，陆时屿。
他们显然没有离开，就等在这里。
看到黎漾出来，三人的目光立刻像探照灯一样打了过来。
当傅闻州的视线落在黎漾手中那张黑色的卡片上时，他原本就冰冷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阴鸷。
他当然认得那张卡。
那是江老爷子身份的象征，整个江家，只有江啸天有。
现在，它却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傅闻州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想起了刚刚在餐厅里，她举着手机录音的挑衅模样。
原来，她所有的桀骜不驯，所有的特立独行，都是演出来的。
她真正的目的，就是这个。
为了钱。
傅闻州上前一步，挡住了黎漾的去路。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手中的卡，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
“呵。”
一声冷笑，充满了鄙夷。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为了钱，连自尊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