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餐厅大得能听到回声。
长长的餐桌上,黎漾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的菜?”
对面,江月落小心翼翼地开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像黎漾下一秒就会拍案而起。
黎漾放下筷子。
她只是吃不惯过分精致的菜肴,到了江月落嘴里,就成了挑剔和不满。
这朵温室里精心培育出的小白花,段位着实不低。
黎漾还没说话,坐在主位的江夫人就皱起了眉,“漾漾,月落也是关心你。你刚回来,有什么不习惯的要说出来,别总闷着。”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施舍。
黎漾抬眼,淡淡地扫了一圈。
江先生在看财经新闻,江夫人在维护她的宝贝养女,而江月落,正恰到好处地垂下眼睫,露出委屈又无辜的神情。
好一出感人至深的家庭剧。
可惜,她这个“女主角”不想演。
“没有不习惯。”黎漾的声音很平,“只是吃饱了。”
言下之意,你们可以继续了。
江月落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对不起,姐姐,是不是我说错话了……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快点融入我们……”
豆大的泪珠说掉就掉,精准地落在手背上,溅开一朵破碎的水花。
黎漾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鼓掌。
这演技,不进演艺圈可惜了。
就在这时,别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管家恭敬的声音响起:“傅先生,谢先生,陆少爷,你们来了。”
江月落的眼睛倏地一亮,像找到了救星。
黎漾循声望去。
三个男人走了进来,个个身姿挺拔,气场不凡。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面容冷峻,眉眼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他身后跟着的两人,一个气质温润,戴着金丝眼镜,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古典贵公子;另一个则穿着一身潮牌,神情桀骜不驯,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
这就是传说中,江月落的竹马天团。
傅氏集团的继承人傅闻州,钢琴艺术家谢斯言,还有体育明星陆时屿。
三个人一进门,视线就精准地锁定了正在掉眼泪的江月落。
“月落,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脾气最爆的陆时屿第一个冲了过来,紧张地上下打量江月落。
谢斯言也走到她身边,温柔地递上一方手帕,“月落,别哭。”
江月落摇着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没、没有……不关姐姐的事,是我不好……”
她越是这么说,三个男人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他们的目光像三把利剑,齐刷刷地射向了气定神闲坐在原地的黎漾。
黎漾甚至还有心情拿起旁边的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麻烦来了。
还是组团来的。
傅闻州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冷得像冰。
“你就是黎漾?”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命令般的口吻。
黎漾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不卑不亢,“是我。”
傅闻州眼中的厌恶更深了。
在他看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真千金,浑身都透着一股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廉价感和……野性。
不像月落,纯洁得像一张白纸。
“月落从小身体就不好,心思单纯。既然你回了江家,就该知道自己的本分,而不是在这里给她气受。”
傅闻州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这已经不是质问,而是警告了。
黎漾差点气笑了。
自己的本分?她有什么本分?被抱错又不是她的错。
她回到这个所谓的家,也不过三天。
三天里,除了第一天做了个亲子鉴定,她几乎没和这家人说过话。
今天这顿饭,是江夫人为了“欢迎她”特意举办的,结果就演变成了现在这场批斗大会。
“傅先生,”黎漾缓缓开口,“首先,我没给她气受。其次,你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她清亮的眼眸直视着傅闻州,没有丝毫退缩。
“我们很熟吗?”
空气瞬间凝固。
别说傅闻州三人,就连江夫人和江先生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个从乡下接回来的女儿,竟然敢这么跟傅闻州说话。
傅闻州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执掌傅氏以来,还从没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他。
“很好。”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旁边的陆时屿早就按捺不住了,“喂!你怎么跟闻州哥说话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你,月落会被送走吗?你抢了她的人生,现在还敢欺负她!”
黎漾的目光转向他,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傻子。
“第一,我没抢任何人的东西,被抱错是意外,不是我主导的。第二,她会不会被送走,决定权在江先生和江夫人手里,与我无关。第三,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欺负她。”
她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敲在陆时屿混乱的脑子里。
陆时屿被噎得满脸通红,“你……你强词夺理!”
一直没说话的谢斯言推了推眼镜,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黎**,我知道你刚回来,心里或许有些不平衡。但月落是无辜的,她在这个家生活了二十年,早已是我们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对她友善一点。”
这话说得温和,实则是在给黎漾扣上一顶“心胸狭隘,嫉妒养女”的帽子。
杀人诛心,高明。
黎漾在心里冷笑。
这群人,简直是绝配。
一个霸道总裁,一个暴躁忠犬,一个白莲花圣母,齐了。
她不想再跟这群脑回路不正常的人浪费口舌。
“说完了吗?”黎漾站起身,“说完我上楼了。”
她淡漠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傅闻州。
这个女人,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就在黎漾转身的瞬间,傅闻州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力道大得惊人。
黎漾疼得蹙眉,挣扎了一下,却没挣开。
“我让你走了吗?”
傅闻州的声音贴着她的耳边响起,冰冷而危险。
“向月落道歉。”
黎漾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她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一股火气从心底直冲上来。
“我凭什么?”
“就凭我是傅闻州。”
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与生俱来的傲慢与掌控。
“道歉。”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容置喙。
江月落看到这一幕,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意的快意,但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惊慌和担忧。
“闻州哥,你别这样,会弄疼姐姐的……是我不好,我不该哭的……”
她跑过来,试图拉开傅闻州的手,却被傅闻州冷冷地看了一眼。
“你别管。”
黎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
她知道,跟这种人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她缓缓回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傅闻州脸上,一字一句地开口。
“如果我不呢?”
傅闻州眯起眼睛,捏着她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骨头都仿佛在作响。
“你可以试试。”
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整个餐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空气紧绷到了极点。
黎漾的手腕传来阵阵剧痛,但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越是这样,傅闻州就越是烦躁。
他习惯了所有人都对他俯首帖耳,习惯了掌控一切。
黎漾的桀骜不驯,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我最后说一遍。”傅闻州的声音已经淬了冰,“道歉。”
黎漾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嘲讽。
她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点开录音功能,然后将手机举到了傅闻州的嘴边。
“麻烦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特别是‘就凭我是傅闻州’这句,说得霸气一点,我录下来,以后说不定能当个证据。”
傅闻州:“……”
所有人:“……”
整个空间,死一般的寂静。
谁也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
傅闻州的脸色,瞬间从冰冷转为铁青,眼底风暴汇聚。
他猛地甩开黎漾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餐桌的边角上。
腰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黎漾闷哼一声,脸色白了几分,但手里的手机却握得更紧了。
“怎么?傅大总裁,敢做不敢当?”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意。
“你找死!”
傅闻州彻底被激怒了,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