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手之声精选章节

小说:断手之声 作者:正经不起来 更新时间:2025-12-04

法院的传票抵达时,李小默正用右手艰难地练习写字。

那只曾经能画出全校最美黑板报的左手,如今无力地垂在身侧,

只有手指偶尔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个夜晚的惨痛。

**接过快递员手中的文件,拆开时那双常年与钢筋水泥打交道的手竟有些发抖。

周慧站在丈夫身后,目光越过他的肩膀,当“重庆市某某区人民法院”几个字映入眼帘时,

她倒吸一口冷气,慌忙用手捂住嘴。“爸,妈,是什么?”小默抬头问道,

声音平静得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转过身,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没什么,就是一些手续。”他想把传票藏到身后,但小默已经看见了。“让我看看。

”小默伸出右手。周慧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小默,咱们不告了行吗?

妈怕...怕他们再...”小默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纸,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

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他们已经把我能毁的都毁了,还能怎么样呢?

”房间里一阵沉默,只听见周慧压抑的啜泣。

小默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个檀木笔筒上——那是母亲亲手为他做的,

上面刻着“前程似锦”四个字。如今,笔筒依然完好,但他的前程呢?

他想起301寝室那个血腥的夜晚,想起骨头碎裂的声音,想起自己蜷缩在墙角,

看着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如果当初选择继续沉默,是否就不会毁掉这个家?

不会让父母一夜白头,不会让这个本就拮据的家庭雪上加霜?可沉默,早已杀过他一次。

***那是九月初的一天,炽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李小默提着半旧的行李箱,

站在重庆育英中学气派的大门前,手心因紧张而渗出细密的汗珠。“同学,需要帮忙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默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年轻男子,

胸前挂着教师工作证。“我...我是新生,找不到寝室楼。”小默小声说,

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我是初三年级的陈老师,也是你的班主任。

”陈老师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走,我带你去。”去寝室的路上,

陈老师简单介绍了学校的情况。小默默默听着,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作为镇上唯一考上育英中学的学生,他背负着太多期望。“这就是301寝室,

你已经来得算晚了,其他三位同学都到了。”陈老师推开房门。寝室里,

三个男生同时转头看向门口。靠窗下铺的男生穿着名牌运动服,

脚上的球鞋价格足以抵小默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头,

上下打量着站在门口的小默,眼神里带着审视的意味。“王磊,这是你们寝室最后一位同学,

李小默。”陈老师介绍道,“大家以后要和睦相处。”“放心吧老师,

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新同学的。”王磊勾起嘴角,语气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另外两个男生——张子豪和刘鑫互相看了一眼,像是接收到某种信号,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陈老师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小默拖着行李箱走到唯一空着的床位前——那是靠门的上铺,

据说最不受欢迎的位置。“需要帮忙吗?”张子豪突然站起来问道。他是个瘦高个儿,

眼镜后的眼睛总躲闪着目光。“不用,谢谢。”小默轻声回答,开始整理自己不多的行李。

当他从箱子里取出那个手工**的檀木笔筒时,王磊忽然笑出声:“这什么玩意儿?

从哪个垃圾堆捡来的?”小默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应,只是小心翼翼地把笔筒放在床头,

用纸巾轻轻擦拭。“喂,跟你说话呢,聋了?”王磊提高了音量。“这是我妈做的。

”小默低声说,依然背对着他们。寝室里一阵尴尬的沉默。

小默能感觉到身后三道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那天晚上,

小默在日记本上写下:“新学期开始了。室友们似乎不太好相处,但没关系,我是来学习的,

不是来交朋友的。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太天真了。

***冲突的种子在第三天就发了芽。那天下午没课,小默在图书馆看书,

回寝室时发现自己的床铺上撒满了瓜子壳。王磊和另外两人正坐在下面打游戏,

嘴里还咔吧咔吧地嗑着瓜子。“谁干的?”小默站在床边,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王磊头也不抬:“风吹的呗,你没关窗户怪谁?”小默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想起离家前母亲的叮嘱:“小默,城里人瞧不起咱们乡下人,你凡事要忍让,

别惹麻烦...”他深吸一口气,默默拿出扫帚和簸箕,开始清理床铺。一下,两下,

扫得极其认真,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平都扫进那只小小的簸箕里。当他扫到王磊床边时,

忽然停下动作,轻声说:“请你尊重别人的劳动。”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根针,

狠狠扎进了王磊的自尊心。王磊猛地站起来,一把打掉小默手中的簸箕,瓜子壳撒了一地。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我?”小默没有退缩,他直视着王磊的眼睛:“我们都是人,

应该互相尊重。”“尊重?”王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回头看了看张子豪和刘鑫,

“你们听见了吗?乡下佬跟我谈尊重?”张子豪勉强笑了笑,刘鑫则毫不掩饰地哈哈大笑。

那一刻,小默清楚地看到王磊眼中的嘲讽和轻蔑,也看到张子豪眼中一闪而过的愧疚。

但他不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随后的几周里,小默尽量避开与王磊等人发生正面冲突。

他每天早早起床,把寝室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王磊他们乱扔的垃圾也一并清理。

这不是讨好,而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在贫穷的家里,

保持整洁是为数不多不需要花钱就能维持的体面。然而,

他的勤劳反而成了王磊嘲笑他的理由。“哟,清洁工又上班了?”每当小默打扫卫生时,

王磊总会阴阳怪气地来上这么一句。小默从不回应,只是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第一次月考,他以全年级第三的成绩成了班级里的一匹黑马。

班会课上,陈老师特别表扬了小默:“李小默同学虽然来自农村,但勤奋刻苦,成绩优异,

大家要向他学习。”那一刻,小默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像箭一样射过来。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王磊——那个在班级排名中仅位列三十五的王磊。那天晚上,

小默在水房洗漱时,无意中听到王磊在走廊上打电话。“...就那么个乡巴佬,

考得好有什么了不起?...爸,你不能老是拿别人跟我比!...我知道你家大业大,

但我不是你手下的员工!...行了,下周多给我打点钱,这月钱不够花了。”电话挂断后,

王磊狠狠踹了一脚墙壁,骂了句脏话。小默悄悄退回到阴影里,等王磊走远了才出来。

他明白了,王磊的敌意不仅源于优越感,更源于他父亲无意中的比较。

这是压垮王磊自尊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学校卫生评比前夜,

小默照例把寝室打扫得一尘不染。他甚至还帮王磊把乱扔的鞋袜整理好,放在床下。

“多管闲事。”王磊回寝室看到后,冷冷地说。小默没说话,只是爬上自己的床,

拿出书本开始复习。晚上九点多,王磊突然怒吼一声:“谁他妈动我鞋了?

”小默从床上探出头,看见王磊拿着一双崭新的篮球鞋,鞋面上有一道明显的污痕。

“我这鞋今天刚买的,谁弄脏的?”王磊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寝室里的每一个人,

最后定格在小默身上。“是不是你?刚才就你动我鞋了!

”小默愣住了:“我只是把它们放整齐,没有弄脏。”“放屁!除了你还有谁?

”王磊一把将鞋摔在地上,“就知道你个乡下人手脚不干净!卫生习惯差就别碰别人东西!

”“不是我。”小默坚定地说,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张子豪小声劝道:“算了磊哥,

说不定是你不小心自己蹭的...”“闭嘴!”王磊吼道,“你们一个个都帮他说话是吧?

”刘鑫赶紧表态:“肯定是李小默干的,他平时就爱装模作样打扫卫生,谁知道安的什么心。

”小默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他看着面前三张表情各异的脸——王磊的愤怒,

刘鑫的讨好,张子豪的犹豫——突然明白,今晚不会那么容易过去了。

“明天就要卫生评定了,我不想吵架。”小默试图缓和气氛,“如果是我不小心弄脏的,

我帮你擦干净。”“擦干净?这鞋四千多块,你擦得干净吗?你赔得起吗?”王磊冷笑着,

一步步逼近小默的床铺。小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个动作似乎更加激怒了王磊。“下来!

”王磊命令道。“不下。”小默紧紧抓住护栏。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像是慢镜头又像是快进,

混杂着怒吼、咒骂和肢体碰撞的声音。王磊伸手去拽小默,小默本能地推开他,

这一推如同点燃了导火索。“敢还手?给我打!”王磊一声令下,刘鑫立刻冲上来,

张子豪犹豫了一下,也加入了战局。三个人把小默从床上拽下来,

按在冰冷的地板上拳打脚踢。小默蜷缩成一团,双手护住头部,

感受到雨点般的拳头和脚踢落在他的背上、腿上、手臂上。

“不要打了...求你们...”小默的哀求被淹没在骂声和击打声中。突然,

他看见王磊的脚向他床头的檀木笔筒踢去。那是母亲熬了三个夜晚,

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笔筒,上面刻着的“前程似锦”已被母亲的汗水浸透过无数次。“不!

”小默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开压制,扑过去保护那个笔筒。

这个动作成了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护着这破烂?”王磊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他抬起脚,狠狠踩在小默护着笔筒的左手上。

“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寝室里格外清晰,像一根树枝被狠狠折断。

小默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那一刻,所有动作都停止了。王磊喘着粗气,

看着小默以不自然角度弯曲的手指,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张子豪脸色惨白,

后退了两步,而刘鑫则不知所措地看向王磊。小默疼得几乎晕厥,他看着自己变形的左手,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来。那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知道,有些东西,

一旦破碎就再也回不去了——比如手指,比如尊严,比如对公正的信仰。“活该。

”王磊强装镇定,“看你还敢不敢偷东西。”宿管员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敲了敲门:“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吵什么?”王磊迅速使了个眼色,刘鑫赶紧回道:“老师,

没事!我们不小心碰倒椅子了。”门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早点睡,别影响明天评比。

”脚步声渐行渐远。小默的心沉入了谷底。他看着三个室友,

看着他们从暴怒到惊慌再到强装无事,看着他们互相使眼色,

看着张子豪偷偷拿出手机又迅速放回口袋。没有人提出送他去医院,没有人道歉,

甚至没有人扶他起来。那一刻,李小默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

有些人作恶不是因为对方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可以不受惩罚。

他挣扎着爬起来,用没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把笔筒放好,然后一步步走向门口。“你去哪?

”王磊警觉地问。小默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左手就传来钻心的疼痛,

但比疼痛更甚的,是一种冰冷的决心。“我警告你,

要是敢告状...”王磊的威胁在身后响起。小默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目光扫过三个人的脸,最后定格在王磊身上。“你会怎么样?再打断我一只手吗?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就来吧,反正已经这样了。”他拉开门,走进走廊的黑暗中。

那一刻,他知道,他的人生已经分为两部分——今夜之前,和今夜之后。而前方的路,

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也更加漫长。医院的诊断书上写着“左手多处骨折,神经永久性损伤,

十级伤残”。那冰冷的医学术语背后,

是一个少年破碎的梦想——他再也不能流畅地写字画画,再也不能用双手拥抱这个世界。

但比这更痛的,是随后发生的事情。教务处里,主任推了推眼镜,

语气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李先生,周女士,发生这种事情我们都很痛心。

但是孩子们还小,前途重要,我们不如内部解决,不要闹大,对谁都不好。”王磊的父亲,

那个西装革履的企业家,只派来了律师:“我的当事人愿意出于人道主义支付医疗费,

但拒绝承认故意伤害。如果你们坚持诉讼,我们将以互殴为由反诉。”陈老师来看过他一次,

眼神躲闪:“小默,老师很抱歉。但王磊也知道错了,

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反复切割。

原来,折断一只少年的手,可以如此轻易地被原谅;原来,维护正义的道路,

比忍受不公更加艰难。但李小默没有哭,也没有屈服。当他看到父母为了他的事四处奔波,

一夜白头;当他看到那张轻飘飘的传票,

代表着法律终于向他开启了一扇门;当他想起那个笔筒上“前程似锦”的祝愿——他知道,

他不能退。即使用一只手,他也要推开那扇沉默的墙。即使用一只手,他也要写下真相。

即使用一只手,他也要握住属于自己的公正。这条路很长,很暗,但他必须走下去。

因为沉默,早已杀过他一次。……医院的灯光白得刺眼,像是审判官无情的目光,

把所有的痛苦都照得无所遁形。李小默躺在病床上,

怔怔地看着自己被绷带包裹成臃肿形状的左手。麻药的效果正在消退,

一种深可见骨的疼痛开始苏醒。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沉闷的、持续的钝痛,

仿佛有无数根针在骨头缝里扎,又像是有人拿着钝器,一下下敲打着他每一寸神经。

“家属过来一下。”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病房门口,朝**和周慧招了招手。

小默看见父母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然后母亲轻轻拍了拍他没有受伤的右手背,

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

小默却感到一阵刺痛——他不再是那个能让父母骄傲的儿子了,

他成了一个需要被小心呵护的伤员,一个负担。诊室里,医生将X光片插在灯箱上。

那只熟悉的手在片子上变成了一副陌生的骨架,

几道清晰的裂痕像丑陋的蜈蚣爬在原本完整的骨头上。“左手第二、第三掌骨粉碎性骨折,

第四掌骨线性骨折。”医生的手指点着片子,“更严重的是神经损伤。

我们昨晚做了急诊手术,固定了骨头,但有些神经损伤是不可逆的。”周慧的身体晃了晃,

**赶紧扶住她。“医生,什么叫不可逆?”**的声音干涩,像是砂纸摩擦着木头。

“意思是,即使骨头长好了,他的左手功能也会受到永久性影响。”医生摘下眼镜,

揉了揉鼻梁,“根据目前的评估,至少会构成十级伤残。握笔、精细动作,基本都不可能了。

”“伤残”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夫妇俩心上。周慧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呜咽起来。

“他才十五岁啊...”她泣不成声,“他是靠画画考进育英的,

他的手...他以后可怎么办啊...”医生沉默了片刻,

最终只能给出职业性的建议:“现阶段最重要的是配合康复治疗,尽量恢复功能。

心理上也需要疏导,这么严重的创伤,孩子承受的压力很大。”与此同时,

病房里的小默正尝试活动自己的手指。动啊,他对自己说,就像以前那样。动一下就好。

可是手指像是被水泥浇筑在绷带里,僵硬地维持着半蜷曲的状态,连最轻微的弯曲都做不到。

他努力集中精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却只能感受到一阵阵来自深处的、无能为力的钝痛。他想起自己六岁时第一次拿起画笔,

那是镇上唯一的画室老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记得自己如何在粗糙的纸上画出第一道彩虹,

记得母亲看到他画作时惊喜的泪水,记得收到育英中学录取通知书那天,

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我儿子这双手,将来是要当大画家的。”所有这一切,

都建立在这双手上。而现在,其中的一只已经“死”了。门外传来父母和医生的脚步声,

小默迅速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他听见母亲压抑的抽泣,父亲沉重的叹息,

还有他们极力放轻的脚步声。当病房门被轻轻关上后,小默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

一夜无眠。***出院回家的第三天,小默开始了康复治疗。康复中心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

间或传来其他病人忍痛的闷哼。林治疗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说话很温柔,

但手上的动作却毫不留情。“会有点疼,忍耐一下。”林治疗师握着他的左手,

开始被动活动他的手指。小默咬紧牙关,感受着手指被强行掰直的剧痛。

每一处骨折的地方都像是又被折断了一次,神经像被火烧一样灼痛。他额头上渗出冷汗,

眼前阵阵发黑。“很好,我们再试一次。”林治疗师的声音依然温和,

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一次又一次,小默的嘴唇被咬出了血印。他看着那只不听话的手,

突然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把它砍掉——一个无法使用的器官,留着还有什么用?

它只会时时刻刻提醒他那晚的耻辱和绝望。“休息十分钟。”林治疗师终于放开他的手。

小默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他的目光落在康复室墙上贴着的励志标语上——“疼痛是康复的一部分”“坚持下去,

你会看到进步”。他觉得这些话语空洞得可笑,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为力。回到家后,

周慧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身体。当毛巾碰到左手时,小默猛地缩了一下。“疼吗?

”母亲担心地问。小默摇摇头。其实不是疼,

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不适——那只手变得异常敏感,轻轻一碰就像触电一样,

却又完全不受控制,像一个外来的寄生体。晚上,他第一次尝试自己吃饭。右手拿着勺子,

左手试图扶着碗,可手指根本不听使唤,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米饭和碎瓷片撒了一地。

周慧闻声从厨房跑出来:“没事没事,妈妈来收拾。”她蹲在地上,一点点捡起碎片,

没有一句责备。但小默看见了她眼角闪烁的泪光。那一刻,他宁愿母亲骂他笨手笨脚。

那天夜里,小默做了噩梦。梦里,王磊的脸无限放大,

那只踩在他手上的脚一遍又一遍地落下,骨头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他惊醒过来,

浑身冷汗,左手隐隐作痛。从那天起,失眠和噩梦成了常态。他害怕闭上眼睛,

因为一闭眼就会回到那个恐怖的夜晚。***一周后,小默尝试返校。

**和周慧本来不同意,但小默坚持:“我不能一直躲着。”然而,当他走到校门口,

看到那些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时,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突然涌上喉咙。他冲到墙角,干呕起来,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小默,怎么了?”周慧担心地拍着他的背。小默说不出话。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那些和王磊穿一样校服的人,在他眼中都成了潜在的威胁。

那蓝白相间的颜色,曾经代表着他梦寐以求的学府,如今却成了恐惧的象征。

陈老师在校门口接到他们,表情复杂:“小默同学,欢迎回来。”去教室的路上,

每一个投向小默的目光都让他如坐针毡。他感觉所有人都在看他的左手,

都在窃窃私语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课间操时,他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看着窗外整齐的队列。当广播操的音乐响起,他下意识地想跟着做,

却发现自己连最简单的抬手动作都完成不了。那一刻,他崩溃了。他冲进卫生间,锁上门,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无声地嘶吼。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手?为什么是他?

镜中的少年双眼凹陷,面色苍白,左手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从手腕一直延伸到指根。

他举起右手,狠狠地砸向镜子,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他不能再给父母添麻烦了。

从那以后,小默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课。老师的讲课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黑板上的字迹扭曲变形。他的成绩一落千丈,从年级前三跌到了倒数。更可怕的是,

他开始回避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父母的。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对着窗外发呆。周慧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知如何是好。

***为了小默的医疗费和即将到来的诉讼,**不得不更加拼命工作。

他原本是个建筑工地的技术员,为了多挣点钱,下班后开起了网约车。

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以上,只睡四五个小时。一个雨夜,**送完最后一单客人,

已经是凌晨两点。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在一个转弯处,

他的车失控撞上了护栏。“只是轻微擦伤,但您太疲劳了,这样开车很危险。

”交警在处理事故时说。**坐在警车里,看着自己那辆撞坏的车头,突然捂住脸,

肩膀微微抖动。那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绝望——车坏了,

意味着他连这份**收入都要失去了,而维修费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回到家时,

天已经蒙蒙亮。他小心翼翼地开门,却发现周慧坐在客厅里,眼睛红肿。“你没事吧?

交警队打电话来了...”周慧的声音颤抖。“没事,就是车撞坏了。

”**试图轻描淡写。周慧看着他额角的擦伤,终于爆发了:“我们可以不要那点赔偿!

我们可以撤诉!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你明白吗?小默已经这样了,你要是再出事,

我们这个家就真的完了!”**抱住颤抖的妻子,轻声安慰:“别怕,我不会有事。

这场官司我们必须打下去,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小默的未来。我们不能让那些人觉得,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在门外,小默听着父母的对话,泪水无声地滑落。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的伤痛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而是整个家庭的灾难。

***与此同时,与学校的拉锯战也在进行中。第一次调解会议,

校方派出了教务处主任和一位副校长。“李先生,周女士,发生这种事情我们非常痛心。

”副校长语气诚恳,“学校已经对涉事同学进行了严肃处理,王磊同学目前停课在家反省。

”“停课?他把我的儿子打成残疾,就只是停课?”**压抑着怒火。

教务处主任推了推眼镜:“根据校规,我们最多只能做到这样了。毕竟都是未成年人,

要以教育为主。”周慧忍不住插话:“那我们的孩子呢?他的手再也恢复不了了,

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这辈子都毁了!”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关于医疗费用,

学校可以全部承担。”副校长终于开口,“此外,我们还可以提供一万元的精神抚慰金。

希望你们能接受这个解决方案。”“一万元?”**几乎要笑出来,“我儿子的一只手,

就值一万元?”调解不欢而散。第二次会议,陈老师也参加了。“小默爸爸,小默妈妈,

我知道你们很生气。”陈老师语气恳切,“但王磊也知道错了,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如果走法律程序,他的前程就毁了。”小默听到这句话,猛地抬起头:“那我的前程呢?

陈老师,您还记得您曾经说过,我的手是未来画家的手吗?”陈老师愣住了,

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老师都记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们总要向前看。”“在向前看之前,不应该先公正地看待过去吗?”小默反问。

陈老师无言以对。第三次会议,校方的态度开始强硬。“李先生,

如果你们坚持要走法律程序,我们尊重你们的权利。”教务主任的语气冷了下来,

“但有必要提醒你们,追究到底的话,我们无法保证李小默同学还能在育英顺利毕业。毕竟,

这件事双方都有责任...”“什么责任?”**猛地站起来,“我儿子做错了什么?

是爱干净错了,还是成绩好错了?”“据我们了解,是李小默同学先出口挑衅,

后来又动手推人...”教务主任不紧不慢地说。小默不敢置信地看着教务主任。

他从未想过,事实可以被如此扭曲。那天回家路上,一家三口沉默不语。

小默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突然觉得这个世界陌生得可怕。

***更强大的压力来自王磊家。王家先是派律师送来一份协议,

提出“出于人道主义”支付全部医疗费用,外加五万元“补偿”,

条件是李家必须签署保密协议,不得再追究此事。**当场撕毁了协议。几天后,

王磊的父亲亲自打来电话,要求面谈。见面地点约在一家高档咖啡馆。王父姗姗来迟,

西装革履,手腕上的金表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李先生,周女士,我代犬子向你们道歉。

”王父嘴上说着道歉的话,语气却毫无歉意,“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没想到闹得这么严重。

”**握紧拳头:“把我儿子的手打成残疾,只是打打闹闹?”王父笑了笑,

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里是二十万。收下它,了结这件事。

追究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周慧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吗?

”“不能解决一切,但能解决很多问题。”王父依然保持着微笑,“比如你们儿子的未来。

有了这笔钱,他可以接受更好的康复治疗,甚至可以出国学习。何必为了争一口气,

毁了两个孩子的前程呢?”“两个孩子?”小默终于开口,声音冰冷,“你的儿子完好无损,

而我,”他举起裹着绷带的左手,“已经毁了。”王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小朋友,

话不能这么说。我调查过你的家庭情况。你父母为了你的官司,已经倾尽所有了吧?

何必这么固执呢?”**站起来,把那张银行卡推回王父面前:“我们不需要你的钱,

我们只要公正。”王父也站起来,整了整西装:“既然如此,那就法庭上见吧。

不过我要提醒你们,我的律师团队是重庆最好的。而你们,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洗得发白的衬衫,“恐怕连像样的律师都请不起。”说完,

他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小默看着那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