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战的手掌刚刚落下,不过瞬息。
毫无征兆地,整座恢弘的神都,骤然一沉,随即便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无数府邸的瓦片簌簌作响,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
廊下悬挂的灯笼,在无风的环境里狂乱摇曳。
“怎么回事?”
韩素下意识扶住身旁的书架,才勉强稳住身形。
秦战的反应快到极致,几乎在震动发生的刹那,便一步跨到窗前,如铁塔般将儿子牢牢护在怀中。
他抬首,望向夜空。
只见神都之上,那层平日里无形无迹的护城大阵,此刻正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
如一只倒扣的琉璃巨碗,阵法结界表面,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涟漪正急速荡开,仿佛被无形巨力捶打。
与此同时,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如两柄烧红的烙铁,悍然刺入了神都这潭静水!
一股妖气,霸道蛮荒,带着足以让寻常修士肝胆俱裂的血腥与狂暴,冲天而起。
一股魔气,阴森诡谲,透着能冻结神魂的彻骨冰寒,弥漫开来。
两股气息的目标惊人地一致——皇城,大乾的心脏!
“——敌袭!”
“——戒备!”
刺耳的警钟声撕裂了神都的夜幕,尖锐的鸣响在街巷间疯狂回荡。
无数道流光从城中各处的军营、府邸冲天而起,那是神都的守护者们。
禁军迅速结成战阵,甲胄碰撞之声铿锵连绵,铁血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是九品妖魔!两尊!”
“何方妖孽,胆敢夜袭神都,是嫌命长了吗?!”
一声雷霆般的怒喝自国公府不远处炸响,一道魁梧身影裹挟着滔天煞气冲霄而起,声如洪钟炸响,威震四野。
“禁军统领魏征在此,妖孽休得放肆!”
话音未落,一方肃杀的领域已然撑开!
刀域!
无形的锋锐之气充斥天地,连空气都仿佛被切割成无数碎片。
一尊高达百丈,身披玄甲、手持巨刃的战将法相在他身后凝聚成形,威严的面容与魏征一般无二,双目开阖间,尽是守护人族的无上战意。
魏征身披赤金盘龙战甲,手中龙首大刀在元气催动下,与身后的法相同步,劈出一道撕裂天幕的百丈刀芒!
那刀芒仿佛要将夜色一分为二,带着无匹的霸气,悍然斩向那团翻滚的妖气!
"轰——!"
妖气之中,传来一声狞笑,一片粘稠如血的“血煞荒原”领域猛然张开,与魏征的刀域轰然对撞。
一只覆盖着青色鳞片的巨大利爪探出,其背后一头狰狞的青鳞凶兽法相咆哮着,一爪拍碎了刀芒!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魔气中,森冷的“九幽魔域”悄然侵蚀而来,一尊看不清面容的阴影魔神法相无声无息地浮现,无数魔气凝结的锁链,如毒蛇般缠向魏征的战将法相!
剧烈的能量风暴以碰撞点为中心炸开,狂暴的冲击波横扫四方。
镇国公府的守护结界嗡嗡作响,光华流转,将肆虐的余波尽数挡在府外。
府门口,那些刚刚迈出脚步的宾客们,此刻无不脸色煞白。
“九品巅峰的妖尊和魔尊!”
“他们……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潜入神都腹地的?”
冠军侯霍病停下脚步,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天上的战局。
兰陵侯高恭立于他身侧,俊美的脸上,眉头紧锁。
“魏征勇则勇矣,但他一人,挡不住两尊同阶的联手。”
高恭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霍病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神都,可不是他们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天穹之上,战斗已然进入白热化。
魏征的刀域大开大合,战将法相一招一式皆引动天地之力,勇猛无匹。
然而,那妖尊与魔尊配合得天衣无缝,妖尊的血煞荒原正面侵蚀,凶兽法相利爪挥舞间撕裂空间。
魔尊的九幽魔域则如鬼魅般渗透侧翼,阴影法相的攻击刁钻狠辣,不断侵蚀着魏征的护体元气与法相之光。
一时间,即便强如魏征,也被两大领域死死压制,战将法相被轰得连连后退,凝实的躯体上开始浮现道道裂痕。
“魏征要败了。”
吏部尚书王海捻着花白的胡须,浑浊的老眼中倒映着天穹上绚烂而致命的光火。
户部尚书钱多多那张平日里笑成弥勒佛的胖脸,此刻也收敛了所有笑意,只剩下凝重。
“这种级别的战斗,早已超出了禁军能够干预的范畴……咱们,是否该动一动了?”
在场的所有高官显贵都明白这个道理。
凡俗的军队,在九品强者的对决中,不过是蝼蚁。
皇朝的真正安危,最终还是要依靠那些站在云端之上的存在。
书房内,秦战抱着秦天,神色冷峻如冰。
韩素紧挨着他,一只纤纤玉手已然按在了腰间那条流光溢彩的霓虹羽衣绫上,随时准备出手。
“夫君?”
“不必,”
秦战摇头,目光深邃地望着窗外。
“会有人出手的。”
他的话音,仿佛一道谶言。
天空中的战局,再生剧变!
“噗!”
魏征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形如断线的风筝般从高空坠落数十丈,那百丈战将法相轰然崩碎,手中龙首大刀的光芒都黯淡了下去。
那妖尊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巨爪化作一道青色闪电,撕裂长空,直掏魏征心口!
而那魔尊则阴笑着祭出一杆漆黑如墨的幡旗,滚滚魔气中,无数凄厉的冤魂咆哮而出,铺天盖地地扑向魏征的神魂!
眼看这位忠心耿耿的禁军统领,就要喋血长空,魂飞魄散。
就在这时——。
"咻!"
一道青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战场的正中央。
一袭青衫,一尘不染,与周围狂暴的能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出现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的理所当然。仿佛从始至终,他就应该站在那里。
“逍遥侯……李逍遥!”
“是‘四侯一将’中的逍遥侯!”
有见多识广的宾客失声惊呼,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大乾皇朝最年轻的封侯者,也是公认最神秘莫测的一位。
李逍遥甚至没有看那即将一击得手的妖尊,也没有理会那铺天盖地的魔气冤魂。
他那双淡漠的眸子,只是轻轻落在了那名九品巅峰的魔尊身上。
他薄唇轻启,吐出了四个字。
那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根本的规则。
“言!”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天地的声音仿佛都被抽离,万籁俱寂。
那咆哮的魔尊,翻滚的魔气,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律!”
此字一出,一道无形的、金色的规则之链凭空浮现,自虚无中来,瞬间缠绕住了魔尊的身体。
那链条之上,刻满了玄奥无比的符文,仿佛是天道自身的具现。
“死!”
随着这个字的吐出,那金色的规则之链猛然收紧,魔尊那强悍无比的魔躯,如同被烈日暴晒的冰雪,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
他身上的魔气、生机、乃至存在本身,都在被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飞速抹去。
“印!”
一个由纯粹法则构成的“死”字印记,深深地烙在了魔尊消散前最后的神魂之上。
那名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九品巅峰魔尊,身躯猛地一僵,连一声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极致的惊恐与不解中,从神魂到魔躯,被彻底抹除,化作虚无。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那名妖尊的利爪,堪堪停在魏征胸前三寸,再也无法寸进。
它能清晰地感受到同伴的气息在瞬息之间被彻底抹除,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它的心脏。
“言……言律法则!"
"你是……言律境大能!”
妖尊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哪还敢有半分恋战之心,转身就逃!
它疯狂地燃烧精血,不惜自损根基,化作一道血色流光,亡命般地冲向城外。
李逍遥没有追。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淡漠的目光扫过灯火辉煌的神都。
最后,他的视线仿佛穿越了层层空间,穿透了镇国公府的重重禁制,落在了书房之内,落在了被秦战如珍宝般护在怀里的秦天身上。
李逍遥那万年不变的嘴角,竟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一道清越温润的声音,没有经过空气的传播,却同时在秦战、韩素、霍病、高恭以及神都内所有十品强者的心底响起:
“好一块璞玉。”
话音落下,那道青色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夜空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重伤的魏征在空中大口喘息,以及满城修士那无法平息的震撼。
国公府门口。
兰陵侯高恭良久才轻声吐出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敬畏。
“一言,定生死。这就是逍遥侯。”
冠军侯霍病没有说话,他那锐利如刀的目光,却直直地投向了镇国公府书房的方向,若有所思。
书房内。
秦战抱着儿子的手臂,不自觉地收得更紧。
他的脸色,竟比刚才妖魔袭城时还要凝重数倍。
“李逍遥……”
韩素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忧虑。
“他看到了。”秦战只吐出四个字,声音干涩。
他刚刚才下达的封口令,在逍遥侯这句轻飘飘的评价面前,瞬间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定远伯王华那张大嘴,最多是将天儿“语出惊人”的名声传遍神都的酒楼茶肆,成为一桩趣闻。
可逍遥侯这句“好一块璞玉”,却是直接将秦天这块绝世美玉,**裸地摆在了大乾皇朝所有顶尖人物的案头之上。
性质,已然天差地别。
“他到底想做什么?”韩素不解地问。
“谁知道呢。”秦战苦笑着摇头,“这个家伙,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无人能够揣测其万一。”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个刚刚醒来的儿子。
秦天没有被吓到。
他只是睁着一双黑亮得惊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恢复了平静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府外。
冠军侯霍病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快意。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他对身旁的高恭说。
“看来,我们这位向来稳如泰山的镇国公,今晚要睡不着了。”
高恭看了他一眼。
“你不担心这块‘璞玉’会引来觊觎?”
“担心什么?”
霍病反问,眼中战意昂扬。
“一块璞玉,总要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成器。藏着掖着,只会蒙尘,那才是暴殄天物!”
他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在夜风中回荡。
“明早,我去定远伯府‘慰问’一下,看看那失窃之灾,究竟是真是假。”
高恭看着霍病豪迈的背影,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镇国公府,最后身形一闪,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原地。
神都的夜,重新归于寂静。
但所有人都明白,今夜之后,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