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血在体内熊熊燃烧,那只九品巅峰的妖尊将生命化作了最后的希望。
它化作一道青色电光,撕裂神都夜幕。
护城大阵的结界近在眼前,它甚至能嗅到城外那自由而冰冷的空气。
它就要活下来了。
同伴的死状依旧烙印在它的魂海,那是一种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抹除。
那个青衫男人,仅仅用了四个字,就将一尊和他同阶强者从世间彻底蒸发。
"言律境!"
那是三族屹立于云端之上的力量。
它不敢回头,不敢有片刻迟滞,只想逃离这片让它灵魂战栗的土地。
就在它的妖躯即将触碰到结界光幕的前一刹那。
前方的空间,毫无征兆地,碎了。
出现一个吞噬万物的漆黑豁口。
一道青衫身影缓步踏出,恰好挡住了它的生死之路。
依旧是那个男人,李逍遥。
妖尊浑身的妖血仿佛在这一刻冻结成冰,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足以碾碎神魂的恐惧,死死攫住了它的心脏。
绝望催生出最后的疯狂。
“吼——!”
一声不似生物能发出的咆哮自它喉间炸开,它想尖叫,却只挤出困兽般的嘶鸣。
青光暴涨,它的血煞荒原领域毫无保留地撑开,试图将这片空间化作自己的主宰之地!
与此同时,一尊高达百丈、青鳞覆盖的狰狞法相在它身后轰然凝聚,磅礴的妖力撼动虚空!
这是它身为九品巅峰的全部底蕴,是它搏命的最后一击!
然而,面对这一切,李逍遥甚至连眼神都未曾变幻。
他只是随意地抬手。
一柄剑悄然浮现在他手中。
剑鞘古朴无华,剑身抽出时,却如一泓秋水,映照着冰冷的夜色。
挥剑。
那动作舒缓写意,不似在斩杀一尊撼天动地的大妖,倒像是在拂去肩头的一片落叶。
一道剑光闪过。
它不璀璨,不浩大,甚至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
它唯一的特质,便是纯粹到极致的锋利。
剑光划过,妖尊眼中的世界被一条纤细的银线切割为二。
它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它的意识,永远定格在了看见剑光的那一瞬。
下一息,神魂俱灭。
它那庞大的妖躯自正中悄然分离,切口平滑如镜。
一股无形之力封锁了创口,无论是翻涌的内脏还是滚烫的妖血,都未曾泄露分毫。
两片巨大的尸身,无声地朝着下方漆黑的大地坠落。
李逍遥收剑入鞘,动作行云流水。
他转身,似欲离去。
恰在此时,他身侧不远处的空间起了涟漪,随即开始扭曲。
一个黑色的漩涡凭空而成,缓缓旋转,散发出吞噬光线的幽暗气息。
一道身影自漩涡中走出。
此人身形中等,面容普通至极,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便服,外面却套着一件象征身份的侯爵蟒袍。
他属于那种一旦混入人群,便再也无法被找出的类型。
可他甫一出现,方圆百丈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而压抑。
紧接着,十二道黑影从漩涡中鱼贯而出,他们身着统一的玄黑劲装,脸上戴着遮蔽一切的鬼脸面具,落地时悄无声息。
监察院,影卫。
为首的男人,正是监察院之主,影扬侯,赵锋。
赵锋的目光先是落在那两片正在坠落的妖尊尸体上,瞳孔中倒映出那平滑的切口,随后才缓缓移到李逍遥的脸上。
他的声音响起,平直如尺,不带丝毫情感的起伏。
“逍遥侯。”
“监察院奉旨,追捕潜入神都的妖魔。”
“这具尸体,归我们了。”
李逍遥停下脚步,侧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锋。
“赵院使。”
“你的鼻子,还是这么灵敏。”
赵锋对这句调侃置若罔闻。
“职责所在。”
他身后,十二名影卫无声地动了。
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气息外泄,却仿佛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瞬间封死了这片空间的所有退路。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感情的凛冽杀意。
李逍遥笑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遥遥对着下方坠落的妖尊尸体点了点。
“它,是我杀的。”
他又指了指皇城的方向。
“皇城里那个,是我抹掉的。”
“你要哪一具?”
他顿了顿,仿佛刚想起什么,补充道。
“哦,忘了,另一具连尘埃都未曾留下。”
赵锋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澜。
“逍遥侯的言律之法,愈发深不可测了。”
“监察院需要这具九品妖尊的尸身,用以研究其潜入路径与血脉特征。”
“此为国事。”
他搬出了皇朝大义,字字铿锵。
李逍遥看着他,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一丝懒散。
“赵锋,你这人,当真无趣。”
“杀只妖魔,还要计较归属。”
“罢了,拿去吧。”
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恼人的飞蝇。
“一只大点的虫子罢了。监察院若是连这点材料都缺,户部的钱尚书怕是连觉都睡不好了。”
赵锋没有再言语。
他对着下方一挥手。
两名影卫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鬼魅般出现在妖尊尸身的左右。
他们取出一个漆黑的乾坤袋,袋口张开,产生一股磅礴的吸力,将两片巨大的尸身完整地吸入其中。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做完这一切,两名影卫悄然回归赵锋身后,重新化作没有生命的影子。
赵锋没有立刻离开。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深沉的夜色,越过神都的重重楼阁,精准地投向了镇国公府的方向。
他的声音再度响起,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逍遥侯。”
“好一块璞玉。”
“只是,玉不琢,不成器。”
“这神都之内,能工巧匠数不胜数,但最有资格动刀的,唯有一家。”
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以及所有暗中窥探的强者耳中。
“此玉,若非皇家之物,便只有碎裂一途。”
这句话,像是在对李逍遥说。
更像是在对神都所有顶尖势力宣告。
话音落下,赵锋转身,一步踏入尚未消散的黑色漩涡。
十二名影卫紧随其后,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
漩涡收缩,最终化为虚无。
夜空下,只剩下李逍遥一人。
他立于虚空,久久未动。
他先是看了一眼赵锋消失的方向,又望向镇国公府,脸上的那抹散漫笑意,已然消失无踪。
……
镇国公府,书房。
秦战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伫立窗前。
韩素立于他的身侧,绝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苍白。
方才发生在神都之外的每一句对话,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从李逍遥一剑斩妖尊,到影扬侯赵锋现身对峙。
再到最后那句,毫不掩饰的警告。
“夫君……”
韩素的声音有些干涩。
“赵锋他……”
“他在警告我们。”
秦战开口,声音低沉如铁。
“也是在警告李逍遥。”
韩素扶着冰冷的窗框,手心满是冷汗。
“他们这是……在拿天儿当棋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秦战的手臂下意识收紧,将秦天护得更严实了些。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骇人的冷光。
“棋子?”
“我秦战的儿子,还轮不到他们来摆布!”
影扬侯一句“玉会碎的”,将皇家的意志,**裸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块玉,皇家,看上了。
秦战原本的计划,是让秦天在国公府的羽翼庇护下,安稳成长,直至拥有足够的力量自保。
现在,这个计划被彻底打乱了。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儿子。
秦天并没有睡着。
他那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正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似乎察觉到了父亲的目光,秦天转过头,用小手抓住了秦战胸前的一缕衣襟。
他开口,声音稚嫩,却异常清晰。
“爹。”
“那个穿灰衣服的人,很讨厌。”
秦战微微一愣。
韩素也俯下身,温柔地注视着儿子。
秦战看着儿子纯净无瑕的眼眸,心中翻涌的暴戾与担忧,竟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
他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儿子柔软的发顶。
“对,他很讨厌。”
“天儿以后,离他远远的。”
韩素为儿子理了理小袍子,柔声问道。
“天儿,你怎么知道他穿灰衣服呀?”
秦天眨了眨眼。
“我看到的。”
秦战与韩素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瞳孔深处看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那可是影扬侯赵锋!
十品言律境的顶尖强者,大乾监察院之主,一手隐匿之术冠绝天下。
方才他与李逍遥的对峙,发生在神都之外数十里。
别说一个三岁的孩童,便是七品领域境的修士,也绝无可能用肉眼窥见分毫。
秦天,却说他看到了。
这,便是先天道体吗?
秦战长长吸了一口气,将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强行压下。
“天儿困了,素儿,带他去睡吧。”
“好。”
韩素从丈夫怀中接过儿子,抱着他走向了内室。
书房里,只剩下秦战一人。
他重新走到窗前,看着那片已然恢复平静夜空。
“皇家……”
他缓缓吐出两个字,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今夜,注定无眠。
而此刻,神都的另一端,定远伯府。
王华被家丁搀扶着进了府门,他喝得酩酊大醉,脚步虚浮,满身酒气。
“失窃之灾?哈哈!”
“我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来我定远伯府偷盗!”
他一把推开搀扶的家丁,摇摇晃晃地冲向自己的宝库。
“我……我今夜要亲自守着!看谁敢来!”
府内管家一脸苦笑,不敢阻拦,只能带着几名护卫远远跟着。
伯爵府的宝库,机关重重,更有八品法相境的供奉坐镇,伯爵大人自身也是九品强者。
在所有人看来,那所谓的“失窃之灾”,终究只是一个三岁孩童的胡言乱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