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
一个只在小说和电影里出现过的词。
但在这里，它是真实存在的。
被称之为，“感恩室”。
寓意是，让学员在冰冷的水中，感受生命的脆弱，从而“感恩”父母的养育之恩。
何其讽刺。
林昭被两个教官粗暴地拖拽着，小梦的哭喊声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她没有反抗。
因为她知道，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只会招来更残酷的对待。
她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王主任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下一盘棋。
先是捧杀，把她推上风口浪尖。
再是激化矛盾，借刘丽之手挑衅她。
他算准了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忍气吞声。
只要她一动手，他就有了光明正大“惩罚”她的理由。
而这个惩罚，就是水牢。
他想干什么？
他想彻底摧毁她的意志，让她变成一具只会听话的行尸走肉？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最终蜕变计划”考核的一部分？
用最残酷的方式，筛选出最“服从”的那个祭品。
林昭的心越来越冷。
“感恩室”在地下。
越往下走，空气越潮湿，阴冷。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铁锈味扑面而来。
走廊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门。
教官打开门，一股夹杂着消毒水味道的寒气涌出。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正中央是一个齐腰深的水池。
水池里的水浑浊不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进去。”教官面无表情地命令道。
林昭看了一眼那池污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没有动。
“需要我‘帮’你吗？”教官晃了晃手中的电击棍，蓝色的电弧在棍头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
林昭深吸一口气，自己抬脚，一步步走下了水池的台阶。
冰冷刺骨的污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双腿，寒意像无数根针，疯狂地扎进她的皮肤，直透骨髓。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好在这里‘感恩’吧。”
教官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砰！”
铁门再次关上。
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这一池冰冷的死水。
头顶上，一盏昏暗的防爆灯，是唯一的光源。
林昭环顾四周。
墙壁上布满了青苔，湿滑黏腻。
水面上漂浮着一些不知名的污物。
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水的阻力很大，每动一下，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而那股无孔不入的寒意，正在一点点地侵蚀她的体温。
她知道，她不能就这么站着。
否则，用不了几个小时，她就会因为失温而昏迷，甚至死亡。
她必须动起来。
她开始在水池里，艰难地来回走动。
一步，又一步。
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她的身体渐渐麻木，从冰冷到刺痛，再到失去知觉。
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小时候，父亲把她高高举过头顶的笑脸。
母亲为她掖好被角的温柔。
那些曾经温暖过她的记忆，此刻却像一把把尖刀，反复凌S她。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眼眶发热，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心，比这池水还要冷。
不行。
不能再想了。
林昭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神智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不能被这些情绪打倒。
王主任就是要用这种方式，瓦解她的心理防线。
她偏不让他如愿！
她开始强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想那本笔记。
想那个叫苏晴的女孩。
想那个逃生计划。
锅炉房……三号管道……
这些词，成了她在无边黑暗和寒冷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
铁门处传来轻微的响动。
林昭警惕地抬起头。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头探脑地溜了进来。
是小梦。
她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杯，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安。
“昭姐！”她压低声音叫道。
看到林昭还站着，她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林昭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我偷了厨房的姜汤……”小梦把保温杯举了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快喝点，会暖和一些。”
她跑到水池边，想把保温杯递给林昭。
“别过来！”林昭厉声喝止了她，“这里有监控！”
小梦吓得一个哆嗦，僵在原地。
林昭看了一眼墙角那个不起眼的黑色摄像头。
红点，没有亮。
是坏的？还是……根本就是个摆设？
她不敢赌。
“你听我说，”林昭用尽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一些，“王主任把我关在这里，肯定会派人盯着。你现在来，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是，昭姐……”
“没有可是！”林昭打断她，“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来救我。而是按照我说的，继续我们的计划。”
“计划？”小梦愣住了。
“对。”林昭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被关在这里，正好给了你一个绝佳的机会。”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你必须利用这个机会，去探清楚锅炉房的地形。”
“找到三号管道。”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小梦被林昭眼中那股强大的意志力震慑住了。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我……我不敢……锅炉房有教官看守，我……”
“你必须敢！”林昭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小梦，你还想不想出去？还想不想见到你弟弟？”
小梦有个弟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
提到弟弟，小梦的眼神颤动了一下。
“想想你弟弟还在等你回家。”林昭继续给她心理暗示，“你愿意让他永远都等不到姐姐吗？”
“不……我不想……”小梦拼命摇头。
“那就去做！”
“记住，找机会。清洁时间，或者送东西的时候。不要硬闯，要用脑子。”
“找到之后，什么都不要做，立刻回来。等我出去。”
林昭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小梦的心里。
小梦看着在冰水中瑟瑟发抖，却依旧在为她们的生路做谋划的林昭，一股巨大的勇气，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多了一丝坚定。
“我知道了，昭姐！我一定做到！”
“快走！”林昭催促道。
小梦不再犹豫，她将保温杯放在地上，深深地看了林昭一眼，然后转身，迅速地溜了出去。
铁门再次关上。
林昭看着地上的那个保温杯，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她没有去拿。
她知道，王主任一定在某个地方，通过某个隐藏的摄像头，看着这里的一切。
她不能暴露小梦。
寒冷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猛烈。
林昭的意识又开始模糊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冰，一点点地失去形体，失去温度。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砰！”
铁门被粗暴地踹开。
两个教官走了进来。
他们看了一眼水里已经摇摇欲坠的林昭，脸上露出不屑的冷笑。
“时间到，出来。”
其中一个教官，将地上的保温杯踢到一边，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林昭被他们从水里捞了出来，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出了水牢。
她浑身湿透，嘴唇发紫，连站都站不稳。
意识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她被带回了宿舍，扔在了床上。
没有人敢靠近她。
所有人都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快意的眼神，看着这个刚刚从地狱里回来的“斗士”。
林昭昏睡了过去。
在梦里，她回到了那个水牢，冰冷的水无休止地淹没她，让她无法呼吸。
她挣扎着，呼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她即将窒息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将她从水里拉了上来。
她猛地睁开眼。
眼前，是小梦放大的，写满了担忧的脸。
天已经亮了。
“昭姐，你醒了！”小梦惊喜地叫道。
林昭动了动，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一样，又酸又痛。
她发烧了。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一天一夜。”小梦说，“你一直说胡话，吓死我了。”
林昭撑着身体坐起来。
小梦立刻递过来一杯温水。
林昭喝了一口，干裂的喉咙舒服了一些。
她抬起眼，看向小梦。
“事情……办得怎么样？”
小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凑到林昭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飞快地说。
“我去了。趁着昨天下午给锅炉房送煤的时候。那里的守卫只有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瞌睡。”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锅炉房很大，管道很复杂。但是我找到了，在最里面的角落，有一个印着红色‘3’字的管道。”
林昭的心猛地一跳。
“管道下面呢？”她追问道。
小梦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管道下面……什么都没有。就是普通的水泥地。”
“什么？”林昭的眉头瞬间皱起。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以为会是一个阀门，或者一个暗门之类的。
“你确定看清楚了？”
“我确定！”小梦肯定地说，“我还用手敲了敲，是实心的。”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苏晴留下的信息有误？
还是说，这几年里，中心发现了这个秘密，把它堵死了？
如果这条路不通，那她们所有的希望，就都破灭了。
林昭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小梦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在那块水泥地上，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划痕。”
“划痕？”
“嗯。”小梦努力回忆着，“不是一条，是好多条，交错在一起，像是一个……”
她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像是一个……星星的图案。”
星星？
林昭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她想起了那本笔记。
在最后一页，那幅潦草的地图旁边，除了那个指向锅炉房的箭头，还有一个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涂鸦。
就是一个五角星的图案。
当时她以为，那只是苏晴随手的涂画。
现在想来……
那根本不是涂鸦！
那是钥匙！
是打开那条生路的，真正的钥匙！
林昭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她准备追问更多细节的时候。
宿舍的门，突然被“砰”的一声，从外面撞开。
李教官带着几个学员，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直接锁定了小梦。
“编号9533，孟晓梦！”
李教官的声音，冰冷得像水牢里的水。
“昨天下午，你是不是偷了厨房的东西？”
小梦的脸“唰”的一下，瞬间血色尽褪。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昭，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求助。
李教官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床上脸色苍白的林昭，又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个空了的保温杯。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恍然大悟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私自探望受罚学员，还偷窃中心财物。”
她一步步逼近小梦，声音里充满了快意。
“看来，你也想体验一下‘感恩室’的滋味了。”
小梦的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不……我没有……不是我……”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李教官根本不听。
“带走！”
两个高大的女学员立刻上前，架起小梦就要往外拖。
“等等！”
林昭突然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她掀开被子，挣扎着下了床。
高烧让她的身体摇摇欲坠，但她的眼神，却锐利如刀。
她走到李教官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
“东西，是我让她去拿的。”
“要罚，就罚我一个人。”
整个宿舍，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林昭的举动惊呆了。
她疯了吗？
她才刚从水牢里出来，现在又要主动往枪口上撞？
李教官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哦？英雄救美？”
她的笑容里充满了嘲讽。
“林昭，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现在自身都难保，还想替别人出头？”
“我说了，是我。”林昭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和小梦无关。”
“好，很好。”
李教官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眼神也越来越危险。
“既然你这么想当英雄，那我就成全你。”
“来人！”她厉声喝道。
“把她们两个，一起给我关进‘感恩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