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着脚踩在柔软昂贵的地毯上,不知所措。浴室里传来隐约的水声,门外的暖暖还在等着……她该怎么办?
几分钟后,陆靳深从浴室出来,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整洁的深色家居服,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气,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昨夜的侵略性,多了几分居家的清隽,但那份迫人的气场依旧存在。
他看了一眼像罚站一样僵在床边的苏灵,女孩穿着他的衬衫,宽大的衣服更显得她身形纤细单薄,长发凌乱,脸色苍白,眼圈还红着,一副被风雨摧折过的可怜模样。
他目光扫过她光着的脚,眉头微动,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门口。
苏灵的心又提了起来。
陆靳深打开房门,但只开了一条不大的缝隙,他高大的身躯挡在门口。
“小叔!”陆暖暖焦急的声音立刻传了进来,试图往里看,“苏灵她……”
“她没事。”陆靳深打断她,声音平稳,“昨晚她喝多了,我正好碰到,就带她上来休息。”
他的解释简洁明了,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巧妙地省略了最关键的部分。
陆暖暖显然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联系不上她,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那她醒了吗?我进去看看她……”
“她还没醒透,有点不舒服。”陆靳深挡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你先下去吃早餐,让她再缓一会儿。”
他的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不容反驳的意味。
陆暖暖似乎有些犹豫,但对自己这个小叔向来有些畏惧,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那她醒了你让她马上联系我哦!”
“嗯。”
陆靳深应了一声,随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关门声轻轻响起,房间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灵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至少,最可怕的场面暂时避免了。她感激地看了陆靳深一眼,虽然这局面是他造成的,但刚才他确实替她解了围。
陆靳深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深邃难辨。
他朝她走近几步,停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
“现在,”他看着她,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我们可以谈谈了,苏灵。”
听到他那句“我们可以谈谈了”,苏灵的心脏猛地一缩,刚刚稍微平复一点的慌乱再次席卷而来。谈谈?谈什么?怎么谈?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看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视线落在自己光裸的脚趾上,它们正不安地蜷缩在柔软的地毯绒毛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必须道歉。
无论昨晚是谁主动,无论过程如何,这个结果本身就是一场灾难。他是陆暖暖的小叔,是陆氏集团的掌权人,是和她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她不能,也绝不敢妄想其他。
苏灵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她深吸一口气,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抬起头,迎上陆靳深的目光。
“陆、陆先生……”一开口,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地发颤,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对不起。”
这三个字说出来,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飞快地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的反应,语无伦次地继续,像是急于撇清什么,又像是害怕听到他的宣判:“昨晚……昨晚我喝太多了,真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保证,我以后绝对不会出现在您面前,绝对不会打扰您!昨晚的事……就是个意外,请您……请您忘了它吧!”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哽咽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难堪的灼热。她把自己缩在宽大的衬衫里,恨不得能立刻消失。
陆靳深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女孩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看着她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蝶翼般剧烈颤抖,看着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她这副急于划清界限、恨不得立刻逃离的模样,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每一秒都让苏灵更加煎熬。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是厌恶?是嘲讽?还是根本懒得理会?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陆靳深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忘了?”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
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苏灵下意识地后退,脚跟却抵住了床沿,无处可退。
陆靳深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刚刚沐浴过的淡淡水汽。他低下头,深邃的目光锁住她惊慌失措的眼眸。
“苏灵,”他叫她的名字,字正腔圆,带着一种奇特的质感,“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他顿了顿,视线在她身上那件属于他的衬衫上扫过,眸色深沉。
“不是一句‘忘了’,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
陆靳深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苏灵本就混乱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不是一句“忘了”就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那他……想怎么样?
苏灵猛地抬起头,眼底的惊慌被浓浓的困惑取代,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直直地望进陆靳深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男人——不仅仅是陆暖暖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叔,而是一个有着自己不容置疑的意志和想法的成熟男人。
“陆先生……您,您是什么意思?”她声音里的颤抖依旧,却多了几分急切的不解,“我……我知道昨晚是我的错,我喝醉了,行为失控,冒犯了您。我道歉,我愿意承担任何后果……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但是……”
她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试图理解他话语背后的含义。
“但是‘忘了它’……难道不是对彼此最好的处理方式吗?”她鼓起勇气,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您是我的长辈,是暖暖的小叔,我们……我们本来就不该有任何交集。昨晚只是一个意外,一个错误。如果我们都选择忘记,让它过去,对所有人都好,不是吗?”
她不明白。按照常理,像陆靳深这样身份的人,遇到这种麻烦,应该比她更急于撇清关系才对。为什么他反而要说“不能当没发生”?
难道……他要追究她的责任?用他的权势让她难堪?还是……
一些更糟糕的、她不敢深想的可能性掠过脑海,让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陆靳深将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从最初的恐慌,到现在的困惑、不安,还有那隐晦的、生怕他提出什么过分要求的恐惧。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是在欣赏一只落入网中,拼命扑腾却找不到出口的美丽蝴蝶。
他的沉默让苏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种未知,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煎熬。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陆靳深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觉得,这是一个简单的‘错误’?”
他微微倾身,距离近得苏灵能感受到他呼吸带来的微热气流。
“苏灵,”他叫她的名字,带着一种奇特的专注,“有些意外,发生了,就意味着某种平衡被打破了。而打破的平衡,需要新的规则来重建。”
他看着她因困惑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继续道:“至于什么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他顿了顿,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由我来决定。”
这五个字像带着千钧重量,沉甸甸地砸在苏灵的心上,让她呼吸一窒。她看着陆靳深那张近在咫尺的、没什么表情却压迫感十足的脸,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他话语中的逻辑。
新的规则?他来决定?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用那双盈满困惑和不安的眸子望着他,等待着他所谓的“决定”。
陆靳深似乎很满意她此刻全然懵懂又带着点畏惧的反应,他直起身,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但那掌控全局的气场却丝毫未减。他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需要明确归属权的物品。
“既然你认为昨晚是你的‘错误’,”他开口,语调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那么,承担责任,是你应该做的。”
苏灵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下意识地点头,声音微弱:“是,我愿意承担……”
“很好。”陆靳深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我的决定是——你需要对我负责。”
……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苏灵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因为宿醉出现了幻听。
负……责?
对他……负责?
这个词组在她脑子里转了几个弯,却怎么也组合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一个刚毕业、一无所有、甚至昨晚还“冒犯”了他的小透明,需要对陆氏集团的掌权人,陆靳深,负什么责?
是她疯了,还是他疯了?
“陆……陆先生?”苏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中文,“您……您刚才说……负责?对您?”
陆靳深神色不变,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可是……为什么?”苏灵彻底混乱了,逻辑完全崩盘,“该负责的……难道不是我吗?是我喝醉了,是我……是我拉着您不放……”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脸颊发烫。
“所以,”陆靳深接话,逻辑清晰地让她哑口无言,“行为的发起者是你,后果自然由你承担。我现在要求你为这个‘后果’负责,有什么问题?”
苏灵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有问题吗?问题大了!
这根本不合常理!按照正常的发展,不应该是他冷着脸让她滚远点,永远别再出现在他面前吗?怎么会变成她需要对他负责?
“我……我不明白……”她喃喃道,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逻辑怪圈,“我能对您负什么责?您需要我……做什么?”
陆靳深看着她完全傻掉的模样,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到沙发旁,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具体负责的内容和方式,”他一边操作着手机,一边用那种惯有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会另行通知你。”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依旧僵在原地的苏灵。
“现在,把你的联系方式留下。”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命令的口吻,“然后,你可以走了。暖暖还在楼下等你。”
苏灵彻底懵了。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看着陆靳深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自己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微弱地震动了一下。
“出去吧。”他收起手机,下了逐客令。
苏灵浑浑噩噩地,甚至忘了自己还穿着他那件宽大的衬衫,赤着脚,像游魂一样挪到门口。手握上门把的瞬间,冰冷的触感让她稍微回神。
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站在房间中央,身姿挺拔,气场强大的男人。
他真的要她……负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靳深对上她茫然的目光,唇角似乎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苏灵,”他叫住她,在她疑惑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对我,有责任在身。”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苏灵站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身上还裹挟着属于他的雪松气息,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他最后那句话,以及那个荒谬到极点的要求——
她,苏灵,需要对陆靳深,负责。
苏灵几乎是飘出那个房间的。
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个充满雪松气息和压迫感的空间,也像是暂时切断了她与那个荒诞现实的连接。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负责……对陆靳深负责……
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空白的脑海里盘旋,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却让她完全无法理解。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不是因为心动,而是纯粹的惊吓和茫然。
“苏灵!”
熟悉的惊呼声从旁边传来,陆暖暖几步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她,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后怕。
“你吓死我了!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还很难受?”陆暖暖连珠炮似的发问,目光落在苏灵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她的、宽大的男士衬衫上,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又被关切取代。“我小叔说你喝多了不舒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苏灵看着好友近在咫尺的、写满真诚关切的脸,一股强烈的愧疚和心虚猛地攫住了她。她几乎不敢直视暖暖的眼睛,生怕对方从自己这身打扮和慌乱的眼神里看出什么端倪。
“没、没事了……”苏灵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就是头还有点晕……暖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下意识地拢紧了身上那件衬衫,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底下那些暧昧的痕迹和令人崩溃的事实。
“你跟我客气什么!”陆暖暖松了口气,嗔怪地拍了她一下,“没事就好!走走走,我先陪你去换身衣服,你这穿的……是我小叔的吧?他这人就是有洁癖,估计是看你吐脏了衣服才找给你的。别管了,我带了备用的裙子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