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败名裂、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选择了明哲保身。他怕被她牵连，怕她玷污了他完美无瑕的形象。
所谓“合约”，所谓“照顾”，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不堪一击。
她只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一个用完了就可以扔掉的替身。
台上，颁奖嘉宾念出了获奖者的名字——不是她。
聚光灯打在了另一个年轻女孩身上，对方惊喜地站起来，接受着周围的祝贺。
苏念晴坐在一片黑暗里，听着耳边或许真实或许虚幻的窃窃私语，感觉全世界都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输了，输掉了奖项，也输掉了最后一点可笑的期待。
颁奖典礼在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中结束了。
苏念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人群走出会场的。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将天地染成一片苍茫的白。
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至，长枪短炮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
“苏念晴，对于网上的照片你有什么解释？”“顾言琛对此事知情吗？你们的关系是否因此出现危机？”“你是否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取资源？”
刺眼的闪光灯，咄咄逼人的追问，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芳姐和助理奋力地挡在她前面，但势单力薄。
苏念晴裹紧了单薄的礼服，冻得嘴唇发紫，浑身发抖。雪落在她的头发上、睫毛上，融化后和泪水混在一起，冰冷刺骨。她像一只被困在暴风雪中的幼兽，狼狈不堪，孤立无援。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片喧嚣吞噬的时候，她看到不远处，顾言琛在保镖和助理的簇拥下，快步走向他的保姆车。
他穿着温暖的黑色大衣，身姿挺拔，与她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他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隔着重重的雪幕和人群，看不真切。
然后，她看到他的车，没有一丝停留，平稳地驶离了现场。
而在车子开动的那一瞬间，后车窗降下了一小半，苏念晴清晰地看到，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大衣、气质清冷的女人侧影。
那张脸，她在照片上见过无数次——沈清雨。
她回来了。
在这个她苏念晴身败名裂、被全世界抛弃的雪夜，他毫不犹豫地弃她而去，接走了他真正的白月光。
原来，连今晚他的心不在焉，都是为了等待沈清雨的归来。
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如同这漫天大雪，将她彻底掩埋。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得她几乎直不起腰。
她看着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尾灯消失在雪夜尽头，像最后一点希望的火光，彻底熄灭。
雪，越下越大。
苏念晴站在原地，任由雪花落满全身，仿佛要就此凝结成一座冰雕。
她抬起手，将那个代表着她曾经满怀希望和努力的最佳新人奖杯提名证书——其实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紧紧攥在手里，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揉成一团，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连同她那些可笑的期待、卑微的爱恋，以及关于这个娱乐圈所有的幻想，一起丢弃。
她转身，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入漫天风雪之中，背影决绝。
第二天，苏念晴因“急性肺炎”和“严重应激障碍”入院治疗的消息被低调披露。
同时，她的个人微博更新了最后一条动态，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我累了，再见。】
此后，账号注销，号码成空。曾经处在风口浪尖的“资源咖”苏念晴，如同人间蒸发，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苏念晴消失的第一个星期，顾言琛并没有太过在意。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她又一次闹脾气的手段。毕竟，以前她也有过因为被他冷落而偷偷躲起来掉眼泪，最后又自己调整好情绪回来的先例。更何况，这次网暴事件声势浩大，她一个刚入行的新人，承受不住压力，暂时躲起来避避风头，也情有可原。
他只是吩咐助理小刘：“联系一下苏念晴，或者她经纪人，问问情况。告诉她，等风头过去，公司会给她安排新的工作。”
小刘去打了几通电话，回来汇报：“琛哥，芳姐说她也联系不上念晴姐了。手机关机，家里没人。她……她好像把常用联系方式都注销了。”
顾言琛正在看一个新剧本，闻言只是微微蹙眉，头也没抬：“知道了。那就等她自己出现。”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但很快被剧本的内容吸引。沈清雨回国了，他们之间有很多事情需要重新梳理，他暂时分不出太多心神给一个“不专业”、“不懂事”的合约对象。
然而，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苏念晴依旧音讯全无。
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网络上关于她的污言秽语，在失去了主角之后，也渐渐失去了热度，被新的八卦所取代。只是偶尔有人会提起：“那个苏念晴呢？真的退圈了？”“估计是没脸见人了吧。”
顾言琛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彻底的、决绝的消失，不像苏念晴的性格。那个女孩，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一种韧劲，否则也不会在当初全网黑的时候咬牙挺过来。
他第一次主动拨打了苏念晴的私人号码——那个他只存了，却几乎从未主动拨打过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冰冷而制式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
顾言琛握着手机，愣住了。她连用了多年的号码都注销了？
一种莫名的空落感袭上心头。他转而打给芳姐，语气带上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还是没找到苏念晴？她家你去过了吗？”
芳姐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担忧：“顾总，我去过了。房子已经退租了，邻居说那天晚上之后就没再见过她。她……她好像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退租？搬走？
顾言琛的心猛地一沉。这不再是简单的躲避，这是要彻底切断与过去的所有联系。
他挂了电话，在宽敞冷清的客厅里踱步。那股莫名的烦躁感越来越强烈。他想起颁奖礼那个雪夜，她苍白的脸，绝望的眼神，以及他冷漠推开她的手……当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里，似乎不只是无助，还有一种……心死如灰的决绝。
不会的。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真的舍得离开？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想。苏念晴的消失，或许对他而言也是一种解脱。他不必再费心扮演“男友”，可以更专注地和沈清雨重新开始。
几天后，顾言琛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包裹，没有寄件人信息。
他拆开，里面是一个简单的纸盒。打开纸盒的瞬间，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他曾经送给苏念晴的所有东西。
那条他声称是“独家定制”的项链（他后来承认是仿了沈清雨的设计），那对她在综艺里多看了两眼的耳环，几件他让助理按照沈清雨喜好挑选的衣服，甚至还有他某次顺手在机场买给她的一个玩偶……所有的一切，都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包装完好，如同从未被使用过。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场无声的控诉，又像一种彻底的告别。
在盒子的最底层，他看到了那枚他无比眼熟的、曾经在颁奖礼前由品牌方送来的最佳新人奖杯提名证书。证书被仔细地抚平过，但上面深刻的折痕，以及角落里那个模糊的、仿佛被水滴晕染开的字迹，都昭示着它曾被如何粗暴地揉皱，又曾被如何绝望地珍藏，最终，还是被弃如敝履。
没有只言片语。
这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归还，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让顾言琛心惊。
她不是在闹脾气，她是真的……不要了。
不要他送的礼物，不要他们之间虚假的关系，也不要她曾经视若生命的、关于演员的梦想。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抓起车钥匙，冲出了门。
他驱车来到苏念晴之前租住的小区。房子已经换了新的租客，他甚至连门都没能进去。他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寻找，像个无头苍蝇。最后，他在小区门口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异味垃圾桶前，停下了脚步。
鬼使神差地，他走了过去，不顾肮脏，徒手在垃圾桶边缘翻找。
路过的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他也浑然不觉。
然后，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他用力将它拽了出来——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最佳新人奖杯模型，是主办方给每位提名者的纪念品。
此刻，这个本该被珍藏的奖杯，沾满了污秽，被无情地丢弃在这里，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顾言琛握着那个冰冷的、肮脏的奖杯，站在初冬萧瑟的风里，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苏念晴，真的走了。
不是暂时离开，是彻底地、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而他，甚至连她去了哪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